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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至于呢？
黄氏气恨到有些恍惚的眼神，直直的看着这精美的千工拔步床，床头雕刻着的那些嬉戏玩闹的小娃娃们可真好看啊。她的心神透过这些木雕彩绘的色彩斑斓，穿回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午后。
就是在这个屋子，就是在这张床上。那么多的血啊，仿佛要从她身上流尽了似的，一点一滴的，带走了她的孩子，也带走了此生自己成为母亲的可能。
黄氏，闺名玉婉，太师府嫡幼女。她出身粟阳世家，父亲官拜一品。
黄家嫡长子乃靖宁道巡抚，一任封疆大吏。嫡次子也是一府知州。嫡长女更是风信之年便随王伴驾，拥一宫主位。
黄玉婉出生之时，黄太师已是快知天命之年，许是因老来得女，故对其娇宠异常。
她与顾若薇于闺中相识，谈不上密友，但也颇有些交情。
出生于曲宁侯府的顾若薇，虽说占了个嫡长女的名头，可她却是曲宁侯顾书章的继室所出。曲宁侯原配张氏，生子时难产而亡，为了照顾新生幼儿，便续了原配妻子的庶妹小张氏。
小张氏拉扯大了嫡姐的遗留子，自己也生了一儿一女。
顾若薇确实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但是她生母毕竟是续弦又是庶女出身，所以在京都真正的高门贵女中，身份便差了那么一层。
好在她一向聪慧又性子温柔，长的也好亦颇具才情，在闺中时名声极好。
而黄玉婉与她恰恰相反，她是家中这辈儿里最小的孩子，与众兄姐年岁隔的有点儿远。
从小长的圆润可爱，小嘴儿能说会逗，哄死人不偿命。说句夸张点的，黄家的兄姐们，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说句千娇百宠都不为过。
这就养成了她刁蛮天真的性子。
偏偏这样性子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居然也能说的来话，玩在一处。
后来，意外遇到了程昭，被迷了心窍执迷不悟死活要嫁给这浪荡子的黄玉婉，就变成了宣国公府的二房主母，黄氏。
黄氏初为人妇时，性子还很是天真。与温柔好性儿的闺友成了妯娌，更不会有那个心思去防着别人。
所以她的孩子为她的这份天真，付出了性命。
妯娌二人差不多时间成的婚。身姿窈窕的顾氏，婚后一年未见开怀有孕，而略有些丰满的黄氏，却极好生养。不过成婚四月有余，便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顾氏身为族里宗妇，又是府中长嫂，整个孕期都对黄氏诸多照顾。行走坐卧，吃食衣衫，几乎处处都有费心操持，让黄氏对其感激不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痛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黄氏，诞下了一个男婴。一个浑身青紫，气息微弱的男婴。
这个本该是宣国公府嫡长孙的孩子，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个挣命般，把他生下来的母亲，便又匆匆回了幽冥。
黄氏痛不欲生，缠绵病榻许久。
更可怕的是，她产子时胎儿太大，难产伤身。后来黄氏才知道，自己失去的不只是她的长子，更有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刚开始，黄氏没有怀疑过什么，她以为是自己的过错。直到偶然之间，她发现了一件让她懊悔终身的事情。
黄氏酷爱牡丹，房中有一盆开的极好的虞美人，是她有身孕后，宫中长姐差人送来的。她时时驻足观赏，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还会自己亲自照料。
失去孩子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郁郁寡欢更是时常心神恍惚，一次赏花后起身时，不甚撞落了那盆虞美人。
盆碎花散间，她发现了不少药包掩藏在泥土之中。从小被母亲悉心教养的黄氏，对内宅之中的鬼魅伎俩当然知道。她未动声色，只是收起这些东西回了太师府。
黄家一出手，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很快就查出了整件事。
药包里装的都是活血落胎之物，是黄氏的贴身陪嫁丫环杏儿趁夜埋进去的。一番考打后，才审出了，杏儿的哥哥娶了一个放了良籍的婢子，这个婢子以前的主家，是张府的一个姨娘。而张府，正是顾若薇的外家，小张氏的娘家。
那个姨娘，正是顾若薇血缘上的亲外祖母！
杏儿还招认出，不仅是花有问题，黄氏孕期时的吃食用具，都有问题。
可惜，黄家查清这些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证据早已被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黄氏没有证据证明她的孩子就是被顾氏所谋害，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真相就是如此，可她还是只能生生的吃了这个哑巴亏。
丧子之恨，被她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她黄玉婉此生与顾若薇不共戴天！
此后的这些年，长房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呱呱坠地，而二房一个孩子都没有。
黄氏妒妇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
三年之前，她的亲娘就劝她认命吧，甚至给准备了两个好生养的丫环，让她带回府，给程昭生庶子，可她硬是咬着牙拒绝了。
母亲就抱着她哭，一声声的哭幺女命苦，又骂她是个孽障，这辈子就是来磨她这个当娘的。
黄氏也哭，哭的嘶心裂肺。可她就是不松口。
为什么要认命？她凭什么要认命？
她是能生的啊，她生过孩子的。
后来，婆母甚至当面指责她，说她自己不能生，为何也不让妾氏通房生？庶子出生了之后，就抱在她的名下，一样是她的孩子。
可是怎么可能一样呢？那是别的女人跟这个冤家生的孩子啊，不是黄玉婉跟程昭的。
她不想要庶子，她就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和他生的孩子。
掉转视线看着榻上之人俊俏的脸，黄氏的眼中闪过悲戚之色。她想起婚后其实她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快活日子。
那时候的程昭虽然也胡闹，但是也都知道要顾及妻子的感受的，从不曾让谁犯到正妻的脸上。也时时处处的不忘给黄氏送点小物件儿，添点小惊喜。
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毕竟是有真感情的。
可是如今，二十有四仍膝下空虚的程昭，渐渐开始不满妻子的善妒霸道。
程昭不是个专情的好男人，可他对黄氏确实也放在了心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初那个娇俏的尊贵的黄家小女郎，是怎样的违逆父母之意，不顾闲言碎语，一意孤行的嫁给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
黄氏不让庶子出生，他不知晓吗？他知晓。黄氏疯狂的想要亲生子，他不知晓吗？他也知晓。可他更知晓，他的妻子黄玉婉，是真的心爱程昭。
所以他容忍了她的善妒。
六年了。
他给黄氏的时间真的够多的了，父母已经催促了好些时候，他顶不住了。他也确实想要有自己的子嗣。
察觉到黄氏情绪不太对的程昭，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是又为何事伤怀。可他真的无能为力。夫妇俩眼神复杂的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
程昭再次把妻子搂进了怀里，黄玉婉异常乖顺的伏在丈夫的肩头。
说什么呢？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然在这六年间说尽了。再说，就真的只能恶语相向了。到底也曾是一对好过的夫妻，他们谁也不想真的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变的恶形恶状。
于是，夫妇俩俱都沉默了下来。
初夏的阳光洒满了整个世间，不只温暖不了这对无言相拥的夫妻，也温暖不了那伤心欲绝的程家宗妇。
神情悲悯的顾若微，被贴身大丫环夏意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落霞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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