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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这边如何准备车马入宫暂且不表,却说谢宣带领禁军回宫后直奔万岁殿。
万岁殿是大渊皇帝日常理政、居住之所,此刻病重的延佑帝正躺在后殿的塌上奄奄一息。而前殿御案之后却大剌剌地坐着一个人,正是大渊朝的太尉、齐王祁栊。
祁栊身量不算高,但为将日久,杀伐果断,自有一股威严霸气,此刻坐在御案之后,倒还真有一番帝王气象。
“殿下,臣没能拦下韩炎,人被大长公主救下了。臣无能,请殿下责罚!”谢宣进殿后二话不说,跪下请罪。
祁栊闻言大为不悦,正欲发作,一眼瞥见正坐在殿中下首的宋国公谢鹄,心知眼下之事越是麻烦就越离不开这父子二人的支持,只好压了压火,堆出了一丝笑容:“无妨,孔达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言罢又转头看向谢鹄对面之人:“杜内相,那小子如今恐怕杀不了了,现下又当如何?”
翰林学士知制诰杜延年是延佑元年恩科的状元,一向颇得延佑帝宠信,品阶虽不高却已获得了制诰之权,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内相”!
而今他却坐在祁栊下首为他出谋划策:“既已惊动大长公主,原定之策便不可行,须改弦易张。请殿下立即派人将陛下病危的消息通知诸王、大臣,想要废除皇长子的继承权便还得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另外,下毒之事韩炎不担就得另换他人来担。”
“还有谁能担?”
“玉玺不是已经找着了吗?陈常侍想必也不介意先陛下一步到地下去等候陛下吧?”杜延年漫不经心道。
“可他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呀?他不说我如何知道祁翀身世的真相呢?我们又如何在这上面作文章呢?”相对于谁来承担罪名,祁栊更纠结的显然是另一个问题。
“对于皇长子的身世,我们无法证伪,他们也同样无法证实,既如此,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到底殿下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而已,真正靠的还是实力!”杜延年微微一笑,眉头轻扬。
“可韩炎应该知道皇长子的身世啊?你就不怕他从中作梗?”谢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韩炎自己的来历都不清不楚,怕他作甚?我赌他即便知道也不敢说!”杜延年胸有成竹。
“那那个小的呢?”
“那个小的从来就不是殿下的威胁,祖宗成法在,他本就没有继位的资格。倒是他那个娘”杜延年皱了皱眉头。
“好办!”祁栊手一挥,“让她殉葬!皇兄一驾崩就送她上路!”
说完这句,祁栊在殿内溜达了一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本来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逼皇兄在驾崩之前向朝臣公开宣告传位于他,如此他便可名正言顺登基,而不会有任何人胆敢非议!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这时候给皇兄下了毒,逼得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如此一来便难免仓促!也不知道
“杜内相,你说那几个老家伙会支持我吗?”祁栊还是有些焦躁不安,旋即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哼,他们若是支持我便罢了,若是冥顽不灵,孤便不介意也送他们去跟皇兄作伴!”
这话听的谢鹄一惊,本来低垂着的头猛地一抬。
杜延年却好似云淡风轻一般:“只要殿下处处以国事为要,晓以利害,臣相信他们是会懂得大局为重这个道理的!”
杜延年镇定自若的模样无疑是给祁栊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走出殿外唤来手下一一吩咐了下去。做完了这一切,他重又坐回御案之后,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定了定心神。
成败只在今夜!
生死也只在今夜!
丑时二刻,几辆马车陆续到达宫城门下,看徽记正是平原公主府及楚王、鲁王、越王府的车驾。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得了出去探路的家丁传回来的消息,果然内、外城城门都已被禁军控制,如今城中情势已是外松内紧,杀机四伏!
然而马车还没停稳,就发现宫门忽然开启,几十名内侍骑快马冲出,柳明诚连忙下车拦下一人询问情况,道是陛下病危,齐王吩咐去各府报信的。
这一来倒弄得楚王、鲁王、越王面面相觑,他们听得柳明诚派人来传信,只以为今夜老二必定会封锁宫门,即便陛下真的驾崩了也会秘不发丧,楚王祁樟甚至带来了府中的护卫,做好了带护卫闯宫的打算,没想到齐王竟反其道而行之,主动通知百官。三人一时疑窦丛生,唯恐有诈,望着大开的宫门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身后传来祁清瑜的声音,她正在柳明诚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紧接着又有几辆马车陆续来到,正是曹国公赵昌国、定国公严方叔和左相许恺。八人汇集一处,定了定心神,急匆匆入宫向万岁殿走去。
一路上巡查的禁军人数明显比以往更多,但却没什么人阻拦盘查,这反倒令众人更加疑惑。
到得万岁殿外,只见殿门大开,谢宣率领左翊卫护卫在大殿四周。祁清瑜率先进入殿内,见祁栊坐在御座之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随后进入的楚王祁樟却大怒:“老二,谁准你坐在那儿的!反了你了!”
祁栊起身离座,却没理祁樟,只是对祁清瑜行了个揖礼:“姑母来了。”一旁谢鹄、杜延年也纷纷行礼。
祁清瑜见到谢鹄并不意外,但看见杜延年还是有些诧异的,可也没说什么,点头回礼后复又望向祁栊:“陛下在哪儿?病情如何了?”
“在后殿,姑母这边请。皇兄已陷入昏迷,太医说怕是熬不到天亮了。”祁栊神色沉重,一脸悲戚倒不全然是装的。众人随祁栊进入后殿,果见延佑帝祁枫躺于榻上,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双唇绛紫,气息微弱。
众人呼唤了几声“陛下”,见无回应,只好作罢。祁清瑜又向一旁的太医询问了下病情,太医一一作答,见与祁栊所言大致不差,便不再多问,众人复又回到前殿。
“陛下虽从上月初便开始不适,但病情尚属平稳,不至危及性命,昨日还曾召见老臣与何尚书、柳詹事,期间一切如常,何以一夜之间便恶化至此?”左相许恺首先提出质疑。
“太医说,皇兄是中了毒。”祁栊答道。
“中毒!”众人皆是一惊。
“中了何毒?可有解毒之法?”祁清瑜眉头紧皱。
“牛太医、白太医一致认定是砒霜中毒,中毒太深,已无计可施。”
此言一出,众人心情都是一沉。
“何人如此大胆,敢对陛下用毒?可曾查清了?”祁清瑜目光一沉。
“呃……是陈常侍。”略一犹豫,祁栊还是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答案。
“哈!二哥你这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祁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陈常侍是自幼陪伴皇兄长大的伴当,与皇兄最是亲密无间,他有什么理由毒害皇兄?”
“是啊,这不是瞎扯吗?”鲁王祁檩、越王祁桦纷纷附和,其他人虽未明说,但心里显然也是不信的,祁栊顿时尴尬无比。
“回殿下,”杜延年上前一步为祁栊解围,“陈常侍确有理由毒害陛下。”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杜延年略一停顿便说了下去:“陛下昏迷之前曾命臣查明原委,臣已查实,此事起因在刘贵仪。众所周知,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立后,刘贵仪自诞下二皇子之后便有了觊觎后位之念,因此以重金贿赂陈常侍请他在陛下面前美言。昨日,陛下得知此事后大怒,严词申斥了陈常侍,并责令刘贵仪禁足思过。此事有多名内侍、女官可以作证,确属无误。”
“你的意思是陈常侍因为此事而起了谋害陛下之心?”祁樟眯了眯眼睛。
“正是,陈常侍怀恨在心,又恐陛下再次降罪,故此起了杀心,昨晚趁侍奉陛下服药之机将毒药匿于碗中,致使陛下中毒。供状在此,请诸位殿下、国公、恩师查阅。”说完杜延年从袖中取出一纸供状递给了众人传阅。
柳明诚自进得殿来一言未发,一来是在场的众人中,除了杜延年外,论官爵、地位他是最低的,轮不上他说话,二来则是因为他看到杜延年在场,这让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翰林学士承旨制诰,尤其是在君王垂危之际出现在宫中本无可非议,但问题是时间不对。杜延年得知延佑帝病危的时间显然要远远早于诸王、大臣,如今又提前介入了延佑帝中毒一事的调查,那他的立场……
想到这里,柳明诚心脏怦怦直跳,狠狠地剜了杜延年一眼,他此刻几乎可以断定杜延年已投靠了祁栊,既如此他所称的陈常侍毒害延佑帝一事必不属实,但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昨日陈常侍获罪于陛下是确有其事的,他昨日与许相、何尚书入宫觐见之时确实看到了陈常侍在万岁殿外叩头谢罪,只是当时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何缘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目光撇向许相,果见许相低头沉吟,似乎也是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