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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夏口。荆州军和江州军的江上作战进行到了第四天。
殷仲堪和荆州水军完全没有料到,训练有素的荆州大军会被江州兵马堵在夏口江面上无法前进。
过去的四天时间里,荆州水军发动了数次冲锋,都未能突破夏口水道。从第一日沉船和绳网锁江得手之后,江州兵马布置了多道障碍物。十几艘船只被陆续凿沉,将沙洲北侧航道堵得严严实实。而南侧深水航道上,大量的绳网和铁索被布置下去,令后续进攻的荆州水军根本无法冲破障碍。
荆州军想了许多办法来应对。比如,用火攻之法,用小船装满泼了油脂的柴草,点燃后冲向下游。试图以火船开道,将绳网全部烧毁。
这火攻之法按理说是不错的办法。但是江州水军却洞悉了这火攻之策。或者说,火攻的办法本就是在意料之内。火船顺流而下的时候,他们并不拉起水下的拦网,任凭火船穿行而过。火船烧了个寂寞,一路顺江而下,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荆州军还用了刀割之法。便是在冲锋大船的船头安装了许多刀刃,试图利用冲撞之力将绳索编制的绳网切割破坏。在船头也布置了长镰手,手持丈许长的锋利长镰,用来勾切绳索。
这办法一开始是奏效的,确实破坏了数道绳网。但是最终在后面几道铁索面前失效。铁索虽不成网状,数量也不多。但是荆州军的大船却是无法突破铁素的阻拦。寻常刀剑对铁索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加之江州水军就在铁索对面严阵以待,箭矢如雨射来,根本无法抵挡。
几天的各种尝试和进攻,令荆州军损失了数十艘战船,死伤数干之众。本来士气高昂的荆州军,却被硬生生的拖在这里,士气也因此变得低落。
殷仲堪的情绪也因此变得急躁起来。出兵半个月时间了,本应该早就抵达京城,现如今却被阻挡在这里,损失惨重。这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
关键是,将领们束手无策。各种办法都用了,但却都不能奏效。损失一些兵马倒也罢了,关键是找不到突破口。
今日有人提出,要不然便弃船登陆,改从陆路进攻。攻下夏口城,便无需通过水路了。
殷仲堪将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大骂了一顿。荆州军数百条战船运兵东进,走的便是水路便捷,飞流直下的路径。弃船攻城?那是不可能的。
计划是大军尽快前往京城,和王恭形成东西进逼之势。倘若发展到要弃船登岸,对夏口发动攻城战的话,那岂非完全背离了计划初衷。夏口重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攻下的,江州兵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只需用一万人守城,便需要数万大军猛攻才能攻克。而最后即便取胜,恐怕也是损失惨重,拖延日久了。
别的不说,光是将船上装载的攻城物料搬运下来,再组装起来,恐怕便需要三五天。再攻城拖延个十天半个月,再死伤个一两万人,那此次出兵的意义何在?
天黑时分,殷仲堪在大船船厅之中独自喝着闷酒。船侧江水哗啦啦的作响,一片黑沉沉的黑暗。天气又闷又热,水面上蚊虫飞舞,骚扰的殷仲堪烦躁不堪。
“来人,来人。”殷仲堪醉醺醺的朝着门外大喊。
几名亲兵赶忙跑进来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殷仲堪叫道:“帮我驱赶这些蚊子。蚊虫咬人,甚为烦恼。”
亲兵们都愣了。
“大人,江上蚊虫太多,成干上万,如何驱赶蚊子?”
“你们就这么点本事么,小小蚊虫应付不来么?”殷仲堪不满的道。
一名亲卫嘀咕道:“大人出师不利,也不能拿属下们撒气。别说这些长翅膀的蚊虫了,江州那些没长翅膀的兵马,咱们不也打不过么?”
殷仲堪闻言大怒。平素他脾气好,身边的亲卫们乱说话胆子大,他也不计较。今日心情烦躁,这货居然还敢说嘴讽刺自己,儒雅如殷仲堪也忍不住了,厉声大喝。
“大胆的东西,居然跟本人顶嘴,出言讥讽大军。来人,推出去,就在船头砍了。”殷仲堪拍案喝道。
亲卫们傻了眼,那名亲卫连连磕头祈求饶命。殷仲堪酒气上涌,兀自喝道:“杀了杀了。”
船厅外走进来一人,呵呵笑道:“仲堪兄,什么事发这么大火气?喊打喊杀的?”
殷仲堪一看,来的是桓玄。顿时起身来叫道:“你可算是现身了,我找你一天了。听人说你上岸乘马离去了,我还以为你回荆州去了呢。你哪里去了?”
桓玄哈哈笑道:“仲堪兄,你当我关键时候逃回荆州去了是么?哈哈哈,我有那么不堪么?”
殷仲堪道:“桓少兄,我可没这么想。出师不利,难以取胜,你回荆州也是应该的。我只是觉得,你该跟我说一声。你我忘年之交,你回荆州,总不能偷偷摸摸的吧?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你去何处了?快来陪我喝酒,我这正烦恼着呢。”
桓玄道:“仲堪兄烦恼什么?攻不破江州水军?”
殷仲堪道:“岂不是明知故问。”
桓玄低声道:“仲堪兄,我是去替你想办法去了。仲堪兄请屏退闲杂人等,我有一人引见。”
殷仲堪一愣道:“谁?”
桓玄道:“见了便知。人多眼杂,请屏退闲人。”
殷仲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名亲卫,喝骂道:“还不滚出去。”
几名亲卫连滚带爬的出了船厅。那名嘴巴犯贱的亲卫浑身都汗透了,适才差点丢了性命。
“人在何处?”殷仲堪低声问道。
桓玄来到船厅门口,双手互击啪啪有声。一人从船厅外的黑暗之中一闪而进,他穿着黑色罩袍,活像是一个幽灵一般。
那人来到殷仲堪面前,拱手沉声道:“下官见过殷刺史。”
殷仲堪疑惑看着桓玄道:“这位是……”
桓玄低声道:“仲堪兄,这一位是我五叔之子桓恭祖,是我的亲堂兄。”
殷仲堪一愣,站起身来拱手低呼道:“桓嗣桓恭祖?哎呀,久仰大名。”
那人脱下头上的黑色罩布,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此人正是桓冲之子,前江州刺史桓嗣。
“不敢。桓嗣见过殷刺史。”桓嗣躬身道。
桓玄在旁低声道:“仲堪兄,恭祖堂兄如今是江夏相,遥领西阳、襄城二郡太守。这几日,荆州军难以寸进,我心中甚为焦急。昨日想到堂兄恭祖就在江夏任职,便命人前去接洽。今日我便是去见堂兄去了,想问计于堂兄,为此次清肃奸佞之事出力。堂兄也有此意,我便领他来见仲堪兄,共商破敌之计。”
殷仲堪大喜过望,忙问道:“恭祖可领军否?”
桓嗣摇头道:“陶氏父子来江州之后,我受他们排挤,已然是闲职。军政事务,一无染指。”
殷仲堪皱眉道:“那,你有何计助我?”
桓嗣微微一笑,沉声道:“殷刺史莫要忘了,我父曾于江州经营多年,我也曾任江州刺史。江州兵马领军之将,十之五六都是我父和我曾经的部下。桓嗣不才,倒还能够使唤其中一些人。”
殷仲堪抚掌笑道:“瞧我,这可不是糊涂了么?桓太傅曾在江州任职多年,其后才去荆州为事。你也曾是江州刺史,在江州,自有名望地位。我可是太糊涂了。然则,你欲如何行事?”
桓嗣笑了笑没说话。桓玄笑道:“仲堪兄,我堂兄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够给予承诺。毕竟……此事担着莫大的风险,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殷仲堪哦了一声,再次笑着扶额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是了。如此艰险之事,自当有所回报。少兄,恭祖,请明言便是。但本人能够办到,必不会推辞。”
桓嗣微微一笑,沉声道:“既然如此,下官便直言了。下官只想官复原职而已。司马道子无端夺我江州刺史之职,令其党羽就任,令人愤慨。此次大军若能勤王成功,我只希望朝廷能够将江州交还于我,除此,别无所求。不知殷大人可应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