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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很快过去。正月初九,一道圣旨从京城发出,抵达江陵。桓玄率领手下众官员将领在江陵衙署领旨。
“诏曰:朕已知悉西北之事。杨佺期野心勃然,意图独霸西北,搅乱局势,实乃大逆之举。其人之前便有作乱之举,朝廷宽宏,不予追究,怎奈其不知悔改,悍然作乱,令朕愤怒失望。其行不轨,其心可诛。幸而江州刺史桓玄会同荆州刺史殷仲堪携手击之,令其授首,朕心甚慰。桓玄殷仲堪二人力挽狂澜,击败凶顽之徒,乃有功之臣,当予褒奖。朕已命有司论功行赏,褒奖有功之臣,抚恤阵亡将士。必令上下安然,感受皇恩普惠。”
“……现今,杨佺期自作自受,已然覆灭,朕以为,西北局势初定,当恢复秩序。西北乃大晋要冲之地,当迅速恢复安宁,方可令朕安心,令大晋安定。鉴于此,朕希望各方顾全大局,止息纷争,恢复稳定之局。朝廷廷议之后,也做出了一些安排。鉴于梁州位置冲要,北接关中之地,南守西北腹地。杨佺期盘踞已久,梁州内部之事需花费精力方可平息。郭诠本可代管,但益州事务繁杂,郭诠恐难兼顾。故朝廷决定,令派官员就任,以安定梁州局势。桓玄进攻豫州,出兵荆州之举,亦是正确决定。但如今杨氏已伏诛,大乱已平,当撤兵归于江州,各领其职位。豫州之事,朝廷也当新授官员驻守。如此,方可令西北局势归于安宁,朝廷得以安心。此乃朝廷廷议所决,望殷仲堪桓玄等人谨遵此旨,共守安定。干系大晋国祚安危之事,二卿自当为之。钦此!”
桓玄本以为这是一道褒奖自己的圣旨,但是在听完了这道圣旨的宣读之后,桓玄脸色难看之极。
这道圣旨的意思很明确,梁州豫州朝廷都要收回,另派官员前来任职。不但如此,还要自己从荆州撤军,回到江州,不得驻军于荆州不肯离开。
这可倒好,自己忙活了半天,什么都不许自己拿到手,什么都没捞着,白忙活了一场。
桓玄心中怒极。这显然是司马道子压制自己,不肯让自己独霸西北的举措。自己打生打死,被他轻飘飘的攫取了胜利的果实。梁州豫州他要安排人来牧守,那岂不是往西北之地打了两根楔子。借机将手伸进了西北。这是桓玄绝对不能接受的。
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正要利用此次机会,将荆州入口中,一统西北。这是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司马道子这么做,岂不是要将自己的计划扼杀于此。
恼怒之下,桓玄拂袖而去,甚至没有接旨,只留下了错愕瞠目的传旨官员。
卞范之起身上前,对传旨官员拱手道:“大人稍候,我去问问郡公发生了何事。请大人喝口茶水,万勿恼怒。”
传旨官员哼了一声,点头落座。卞范之连忙追着桓玄去了。
“范之,你告诉我,这圣旨是遵还是不遵?司马道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我桓玄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书房里,桓玄愤怒的问道。
卞范之没有说话,只看着来回踱步的桓玄,待他稍微平静下来,才沉声道:“郡公息怒。这件事显然是司马道子抑制郡公之举。他担心郡公尾大不掉,不肯让郡公完成一统西北的大业。他害怕郡公的实力增强,会对他不利。司马道子一向如此,对郡公他本就不放心。之前之所以让郡公驻守江州,便是要借郡公之力压制杨佺期和殷仲堪。但此番局面非他所想,故而才有这番举动。”
桓玄沉声道:“然则,咱们该如何应对?难道听从旨意,乖乖回到江州?将梁州豫州拱手相让?”
卞范之抚须道:“郡公现在,恐怕只有两个选择。一则遵旨而行,则暂时不会和司马道子撕破脸,可得暂时安宁。但这安宁,未必长久。二则,拒绝接受此旨。但这样一来,便落得抗旨之名,和司马道子也将决裂。这之后,司马道子极有可能以此为名降罪于郡公,郡公将不得不起兵同他对抗。那便是要走上另外一条路了。这两个选择,郡公选哪个?”
桓玄怔怔看着卞范之,轻声道:“范之,你知道我心里所想,你也知道我会选择哪一个。在你看来,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卞范之呵呵而笑,沉声道:“选择无所谓对错,无非是承担不一样的结果罢了。其实,就算郡公妥协,司马道子也不会放过郡公的。司马道子的目标便是要削弱西北各方,最终掌控全面掌控西北。他是要篡位的。郡公其实是他眼中的头号之敌。郡公既有大志,则迟早也要和司马道子翻脸。既然局势至此,何妨顺势而为?这或许是天意也未可知。”
桓玄沉吟片刻,伸出拳头重重的在桌案上一擂,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干起来。我不找他麻烦,他却来找我麻烦,索性一拍两散。”
卞范之微笑点头道:“郡公当真决定了么?一旦如此,可无回头之路。”
桓玄道:“我本就没打算回头。回头又怎有路。我只看到来路荆棘密布,雾锁横江,已然无法回头。不如往前冲,或许前方是金光大道,是锦绣山河。”
卞范之沉声道:“好。那便让范之为郡公谋划一番。我猜想,此事殷仲堪必然有份。我怀疑殷仲堪派人去京城时见了司马道子,双方已经达成了谅解和合作,否则司马道子不至于如此的直白。有殷仲堪在,司马道子便有了内应。那是我们的心头之刺,令我们腹背不安。故而在面对司马道子的兵马之前,我们必须解决殷仲堪这个心腹大患。这样的话,梁益荆江豫便连成一体,再无心腹之忧。兵马调集,粮草征运便可不会受到骚扰和限制。所以,郡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快速解决殷仲堪,夺取荆州。”
桓玄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卞范之道:“那么请郡公现在前去接旨,不要怠慢了朝廷传旨之人。”
桓玄皱眉道:“还要我去接旨?”
卞范之道:“旨是要接的,不可授人以柄。事归事做。哪怕是拖延时间,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郡公调集兵马也需要时间,眼下即刻抗旨,司马道子可能会立刻出兵,反而不利。”
桓玄吁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便去接旨。”
卞范之笑道:“郡公英明。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做。”
桓玄道:“何事?”
卞范之道:“我认为应该派人去见李徽。”
桓玄诧异道:“见他作甚?”
卞范之道:“唯一能够左右局势的人便是李徽了。郡公莫忘了当初王恭行事是如何落败的。正是东府军出手,逆转了大好的局面。所以,稳住李徽,让他保持中立,这是最好的结果。倘若能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那更是立于不败之地。只不过这件事恐怕做不到。”
桓玄皱眉道:“可是,他怎肯如我们所愿?他和司马道子素有勾连,而你又刚刚从他那里策反了刘裕,窃取了他最大的秘密。他心中对我们必然极为痛恨。若司马道子邀他出兵,他必会出兵助他。”
卞范之摇了摇羽扇,笑道:“郡公,我想过这个问题,也和刘裕长谈过,了解了李徽的所做作为。李徽此人,和司马道子根本不是一路人。李徽唯利是图,对朝廷并不忠心。但有好处,他必以利为先。他助力司马道子,对他并无好处。司马道子怎么对我们的,将来便会怎么对他。李徽如此精明算计之人,怎会不知?所以,坐山观虎斗是他最明智的选择。最好我们打的两败俱伤,对他最为有利。至于刘裕之事,李徽未必知道刘裕在我们这里,是我们所为。况就算知道了,难道为了这件事,他便会加入战局么?我认为不会。李徽此人,也非善类。若他是冲动报复之人,他也不可能在徐州有今日的发展。正因为他行事谨慎,图谋大利,隐忍低调,方有今日之势。我不认为为了这种事,他会不顾大局。况且,若他当真计较此事,可将刘裕送还作为条件,以安其心,以平其怒。”
“送还?那怎么成?不可不可。”桓玄道。
卞范之呵呵一笑道:“送回一个刘裕没什么,只要火器火药之秘留下便可。那刘裕不肯说出秘密,以为倚仗,殊不知,他如今在我们掌握之中,只需逼他交出秘密,他便是无用之人了。送他回去,又有何妨?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开口说出。只是看有无必要罢了。”
桓玄点头笑道:“范之所言极是。便这么办。”
卞范之笑道:“回去接旨吧,传旨的大人怕是要等急了。”
二人回到厅上,桓玄伪称受凉,腹内突然内急,不便说出口,所以匆忙前往解决。同时向传旨的官员致以歉意。
午间桓玄备下酒席殷勤接待,之后又送了金银珠宝一箱,客客气气的将那官员送出江陵。那官员也识趣,当下许诺,说他不会将这个小插曲禀报朝廷,就当无事发生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