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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过半。刘迅站在小院外,拍着门板。里头没有任何回应。“啧!”他不耐烦地加重了动作。以往,他很少在这个时辰过来,以至于根本没想到玥娘和嬷嬷睡觉这么沉。玥娘也就算了,正屋那寝间离大门远。那嬷嬷惯常歇在侧屋,按理不该听不见。刘迅又接连拍了好几下。夜深人静间,他这番举动颇为扰人。眼前的院子静悄悄的,但左邻右舍已经有人被吵醒了。有人家里头亮了蜡烛,有几家黄狗呜呜叫着,惊醒了谁家幼童,哭得震天响。孩子夜啼不好哄,那家人似是火了,高声骂了句“大半夜哪来的野鬼敲门!”刘迅不由缩了缩手。他憋了一晚上的火,现在本该是一点就着。但偏偏今日实在倒霉透顶,刘迅暗忖着出门没有看黄历、势头太低了,再与人起冲突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只能暗暗压住火气。他抬头看了眼院墙。他没有学过功夫。说起来,也怪外祖父在时不肯传授。明明国公府里有现成的武艺启蒙的师父,教徐简,也教徐简身边的亲随,偏就不让他去练一点。但凡当初学过一点儿本事,他能翻身过墙,哪里需要敲门想到徐简,刘迅心里就很不舒坦。转念再一想,是了,徐简伤了腿,那些功夫无处使。翻墙嘛,他不会,徐简不能,半斤八两。嘿!夜风一吹,吹得刘迅舒坦许多。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去怪罪那院子里睡得叫不醒的两人。回到刘府,门房与他开门。刘迅简单问了两句,知道其他人早回来了,他便大摇大摆往屋里去。郑琉已经睡下了。她睡觉不算轻,却架不住刘迅没有收敛的意思,擦脸脱衣都能弄出大动静,直接就把她吵醒了。一股子气蹭蹭就从心里冒出来,她坐起身子,冷声道:“打仗呢”刘迅转头瞥了她一眼。郑琉火气越发大了:“从你父亲那儿取来什么真经了我可告诉你,我和母亲她们前后脚到的,我上去搭话,那厢冷冷淡淡。我看啊,怕是徐简说了你不少坏话。母亲养了你十几年,没管过他,你当心他釜底抽薪,把母亲哄得团团转,不听你的却听他的去!”刘迅哼了声:“徐简就是个残废。”“你却没比过残废。”郑琉扔下这话,转身躺了,闭着眼睛要继续睡。没成想,狠话当真刺激到了刘迅。刘迅踢了鞋子上床,整个人扑过来,没给郑琉一点反应的工夫,直接上了阵。憋了一夜的火气寻到了出口。刘迅气急败坏,毫不收着,床板架子哼哧哼哧响。“我比不过他”刘迅一边弄、一边骂,“他个废物,走路都跛,能弄女人吗他有个屁用处!也就是那郡主不懂滋味,你且看看,等个七八年,她得嫌弃徐简!”郑琉懵了好一阵子,待反应过来,抬手就往刘迅身上打:“你跟我发什么疯!”刘迅压住了她的手腕。郑琉想使劲又使不出来。别看刘迅是个书生,但男女有别,郑琉真就一点反抗的能耐都没有。起先还能骂,后来连骂的劲儿都没有了。刘迅这才算畅快了。徐简再能惹是生非、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但残废就是残废,这一点上,刘迅自信极了。可这种自信,在天明之后、看到人去宅空的水仙胡同小院时,一下子就碎了。大白天的,刘迅拍门不顾及,可拍来拍去没个反应,她只好让小厮问邻居借了梯子。等小厮爬进去开了门,刘迅进里头一转……寝间里还有不少东西。一眼看去,与从前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梳妆台上的首饰少了,拉开柜子看,里头衣裳也少了。刘迅懵了好一阵,直到看到桌上玥娘留下来的书信后,转化为了熊熊怒火。长长一封信,两页纸。熟悉的字迹清丽干净,说着这些时日对刘迅的爱慕情深,还有离开的不舍与痛苦,可她已经不能再这么跟着刘迅了。她想回衡水去,往后清清静静过日子。刘迅险些直接把这信给撕了。上头,他一个字都不信!回衡水见识过京城繁华,怎么还能回到那种小地方过清净日子怕是跟着那富贵公子去过豪横日子了吧!偏这纸上头还沾过水、晕开了墨,就像是落了几滴泪。假惺惺!刘迅气得浑身发抖。玥娘竟然真的敢离开他!他要去报官,他要把这个没眼光的女人绑回来!刘迅气势汹汹往外走,还没出院子就叫突如其来的雨势止住了脚步。雨声极大,伴着远远雷鸣,炸得刘迅的火气淡了些。父亲昨日说过,让他稳当些……报官,可不是什么稳当之举。但要咽下这口气,他肯定咽不下去!压着脾气,刘迅在院子里坐到了雨停,又黑着脸回了刘府,一直到后院,见到了徐缈。徐缈见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抬眼见他衣角湿漉漉的,关切之心自然而然起了,她道:“怎么也不换身衣裳当心着凉。”刘迅含糊应了两声。“大清早就出门了吗做什么去了”徐缈问。恐是心中有鬼,刘迅觉得母亲的问题话中有话,不由就回避了下,他良久憋出来一句:“没什么,就去外头转了转。”徐缈看在眼里,那股子关心之情化作了心痛。她已经无法去分辨,迅儿的话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可她又不能不多问两句。“我昨儿顾不上问你,怎得太子也来了得月楼”刘迅就怕她这些,硬着头皮道:“凑巧了吧,倒是徐简怎么也来了”“我叫来的,我就想着我们都去听戏,都是自家人,叫他试试,兴许就来了,”徐缈直言道,“可真的看到他来,我还是很高兴、很惊喜的。”刘迅语塞。这算打草惊蛇了吗他正想着,就听徐缈又继续问他:“我昨儿看着,阿简与太子关系好像有些紧张明明伴太
子观政,怎得倒像是有仇似的”“我不太清楚。”徐缈问:“我看你和太子的关系倒是不错,你以前跟着太子时都一道做什么”刘迅被问得有些烦,又不敢在徐缈这儿胡言乱语:“没什么,将军坊里看个斗鸡而已。”徐缈不再问了。她把刘迅的所有反应都刻在了心底。以前不知道迅儿胡来,自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现今只要他胡话多,徐缈以质疑的心思去听,就会产生许多猜想。阿简说,迅儿跟着太子胡闹,往后闹出事来,恐是大麻烦。看斗鸡,对纨绔是消遣,但对皇太子,显然不是能让圣上满意。而挂在嘴上的,必定是最轻的。比斗鸡严重的会是什么连劫人都做了,恐怕……徐缈的心跳得很厉害。一个不敢深问,一个不敢深答,母子两人彼此对付了几句,匆匆散了。夏嬷嬷担忧地看着徐缈,七上八下的。刘迅出了正屋,正巧遇着刘娉迎面过来。兄妹两人两厢一照面,神色都不太好看。“徐简昨儿跟你和母亲说了什么”刘迅问。“没说什么,”刘娉抿了下唇,她本想直接越过刘迅、不去理他,两人插肩时,她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直直看着刘迅的眼睛,“太子殿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刘迅一愣,下意识道:“我能说什么”“我是不是可以当良娣当侧妃”刘娉又问。刘迅的脑袋嗡了一下:“你想当”刘娉故意道:“我不行”“你早说!”刘迅低低骂了声。刘娉是他亲妹妹。他们刘家人,有点野心不是很正常吗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那他们兄妹开诚布公,好好安排安排,何至于出昨日那种尴尬状况“你早说不就行了!”刘迅道。刘娉捏紧了手中帕子,贝齿咬得紧紧的。良久,她才又抬起眼,声音微微发着颤:“原来,你真想卖了我啊。”这话语气不太对,刘迅听出来了:“你……”“我行,”刘娉顿了顿,又道,“可我不愿意!连亲妹妹的都想卖,你可真狠!”扔下这句话,刘娉大步走进了徐缈的院子。刘迅被留在原地,愕然看着妹妹。他被刘娉套话了刘娉原还吃不准,刚却都试出来了刘娉知道了,等于母亲知道了。这一下,他不是打草惊蛇,他是把草都拔干净了。他看到了蛇,蛇也看到了他。大眼瞪小眼,蛇能一口咬死他!下意识地,刘迅抬手抹了下后脖颈,他甚至都感觉到了蛇信子掠过皮肤的冷颤味道。这个家,真是待不下去了!他不敢去面对母亲与妹妹,他也懒得和郑琉发疯。没错,郑琉在发疯,清早醒来,别说枕头被子了,但凡她能抓到手的东西,全往刘迅这儿招呼。要不然,刘迅也不会这么早又去水仙胡同。后院三个女人,现在他一个都搞不定。前头书院看书,他更定不下这个心。以前还能去找玥娘,现在,想到玥娘,他心里就光火。兜兜转转,刘迅思前想后,无处可去!不,他还有一处能去的!那座宅子!那儿夜里有热闹,白天也没说不让进。白天,太子殿下当然不可能同行,刘迅昨儿才刚惹烦了太子,亦不想凑上去。好在宅子这里原也分不清他们身份,太子砸了不少银钱,那厢便不愿意得罪刘迅这个“同来通往”的。刘迅大摇大摆进去了。宅子外头,玄肃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门关上。太子白日在衙门,就在他们爷眼皮子底下,根本无需他跟着,因而今日他便来跟刘迅。用他们爷的说法,这几天会是刘迅最心浮气躁的时候。玄肃想想也是。在他们爷这儿吃了亏,还被郡主坑了。他亲眼看到刘迅的小厮在水仙胡同爬梯子。白天的这座宅子,与晚上看着有些不同。玄肃查过地契,没有查出端倪来,这几日又继续梳理着左右几家宅邸的状况,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些什么。正想着,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玄肃赶忙隐藏了身形。很快,大门打开,里头出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两侧走,消失在了两端。向左的那个,正好朝着玄肃躲的这一处,叫他看清了模样。印象里,他在不久前曾见过这么一张脸。玄肃回忆了一番,终是想了起来。那是古月的一位行商,跟着来访的使节一道抵京。而向右的那个,背向而去,玄肃没有看到他的模样,但观他行走的仪态,毫无疑问,是个内侍。深深看了眼又合上的大门,他的神色凝重起来。刘迅带太子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古月人和内侍这一次,刘迅在宅子里玩了三天。春雨阵阵,夏日已近。长长的走廊下,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席地而坐,书卷丢在一旁,他静静看着屋檐垂下的水丝。不多时,一人行至他身边,恭谨行了一礼。“辅国公那儿,查得特别紧,”来人垂头道,“他现在还没有惊动顺天府,小的琢磨着,若叫他抓住些线索,他再问顺天府查些旧档,那处的来历恐会叫他翻出来。”金贵人默不作声。“他今儿上午,似是在看古月此次来访的文书。”“接待使节是鸿胪寺主持、礼部一块办的,他在礼部观政,翻看文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早不看、晚不看……”“徐简鼻子是真灵,”金贵人啧了声,“他这么个能干的,但凡做点事情,总能得些成效,那地方用不得了,该处理处理,喂给徐简吧,也让他捡点便宜。”得给徐简寻点事情做。要不然,再让他随心所欲地挖下去,恐是要挖出麻烦来。可毕竟查了有阵子了,一点甜头不给,徐简怕是不会收手。“太子这几日去得勤吗”金贵人问道。“勤快。”金贵人又看了眼天色,道:“去请道衡过来。”网页版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