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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徐简与单慎前后下了轿子。不久前宫里使人来传信,说是太子殿下回东宫了,他们两人便过来了。单大人打了一把伞,抬头看向徐简。辅国公亦打了伞,伞面压得偏低,单慎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国公爷哪怕狼狈、也比自己看起来挺拔些。“真不用收拾收拾”单慎心里不踏实,一面问,一面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还能再滴点水的袖子。案子紧急,雨又不见小,先前他也就没顾上这些。刚宫里一催,他自己也急,就这么来了。直到到了宫门外,一股子不自在就从后背冒出来了。他单慎为官多年,何曾如此仪容不整地进过宫落汤鸡,能进宫“不打紧,”徐简道,“殿下此刻也狼狈,单大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反倒不是办案子的样子。”单慎想了想,也对。却是没料到,徐简后头还跟了一句:“大人清早见到太子时,比现在还糟糕吧太子应是见怪不怪。”单慎:……他昨儿半夜还见着了光溜溜的太子殿下,他往后是不是无论殿下穿什么,也该见怪不怪了徐简本意就是嘴上寻了乐子,见单大人一脸无奈,便又笑了声,打着伞先往宫门去。宫人在前头引路,一直引到了东宫外。单慎是头一次到太子宫室来,左右一看,总觉得不太对劲。“人手这么少”他低声与徐简嘀咕。“原先的侍卫都被大人叫去顺天府了,”徐简亦看了两眼,“内侍宫女确实少了,还挺眼生。”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东宫的人手已经撤换了。那些只护着太子,往圣上那儿传报太子状况时说一半、留一半的人,都被换了。现在换上来的,应当都是曹公公耳提面命、挑选出来的精兵良将。一位内侍上来迎接:“辅国公、单大人,太子殿下正在沐浴,两位坐一会儿。”徐简打量他。这内侍四十出头模样,个头不高,眼睛很小。徐简认得他。他姓郭,很得曹公公信任。徐简和单慎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郭公公的茶泡得不错,但他让厨房送来了姜茶,另有点心,是御膳房的手艺。单慎满脑子惦记着案子,没顾着自己的手,一块接一块,等他发现时,已经大半碟都进了肚子。“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笑。徐简抿了口姜茶,道:“大人从昨晚上忙到现在,都没顾上填肚子吧”单慎脸上挺红。确实很饿,确实很香,但这都不是他在东宫吃这么多的理由。也就是太子殿下太慢了……正想着,李邵总算出来了。他换了身干净衣裳,长发披着,一边走,他一边擦拭上头的水珠。“让你们久等了,”他坐了下来,“我回宫后不太舒服,怕雨后受寒就赶紧去洗了洗。平日里怎么请太医都无所谓,这个当口上说‘病了’,不像回事。”单慎忙道:“您身体要紧。”再怎么说,这位都是圣上的宝贝儿子。淋了大雨后就这么问案,真有个病痛,他单慎也麻烦。就像是万塘,横冲直撞、厉害得不得了,他能把刘迅丢出去淋雨醒酒,却不敢碰太子一下。李邵醒来,顺天府里还得赶紧上姜茶。如此想着,单慎又道:“先擦干头发,再喝点姜茶缓一缓,问事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李邵拿起茶碗,一口喝了:“这就问吧,不能再耽误你们查案子。”单慎点头,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又问了一遍。徐简陪坐在旁,一言不发。不得不说,李邵这会儿老实得过了头。单大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答不上来的,就直接说“不知道”。如此态度,颇有一种摔狠了之后、突然醒悟了的通透感。可徐简清楚,这些都是表象。因为李邵这人无药可救。视线从李邵时而紧绷、时而舒缓些的眉宇间,落到了他的坐姿,又落到了他藏在桌案下的手上。因着角度关系,单慎看不到太子殿下的手,徐简却窥到了些。李邵的手攥成了拳,极其用力。那是克制。不是克制烦躁、恼怒,而是克制兴奋。在单慎喝茶润嗓的间隙,徐简开了口:“殿下,您先前去了哪里”“永济宫,”李邵道,“我跟父皇也是这么说的,我被二伯父骂了一通,自己也晓得闯祸了,就干脆去了永济宫,看看犯错的皇子是个什么样的。”徐简又问:“见到永济宫里那位了吗”“见到了,一个疯子,我不会听他的。”李邵御前说过一遍,此刻面对徐简,自然也是同样的话语。徐简听完,微微颔首,没有再问什么。等单慎全部问完,两人起身。李邵送他们出大殿,站在廊下看着雨帘,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不送了,让郭公公送你们。”徐简行礼,举着伞往外走。李邵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两人出了东宫,他勾着唇角冷笑一声。胸口震荡,其中余下的情绪叫作“痛快”。看吧!他是皇太子,是父皇最看重最喜爱的儿子,不过是禁足些时日而已。因为他又一次,从御书房里全身而退了。脑海里回忆着从永济宫出来,直到刚才的一幕幕,李邵想,他处理得真是太完美了。父皇没有质疑他,单慎问来问去也就那些,就连嘴巴里没一句好话的徐简,亦是奈何不了他。先前晾他们一刻钟,徐简和单慎能说什么不一样要劝他保重身体吗畏惧在迈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已经消散了,但那股激动一直延续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依旧鼓动着他的心。李邵又笑了下。李浚无疑是个疯子。疯子教他的那些,不用听也不用信。但疯子也会有一两句说得对的话。明明怕得要命,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激动与兴奋,真的很让刺激。他也很喜欢。可惜,不得不收敛些日子了。再想尝到这滋味,还得再过一阵
子。父皇会关他多久呢李邵现在拿捏不准,唯一能肯定的是,不会晚于九月二十五。那是母后的忌日。另一厢,徐简与单慎行走在宫道上,谁也没有交谈的意思。宫里人多嘴杂,不是个商谈的好地方。直到回到顺天府,单慎才松了松紧绷的精神,活动了下酸胀的筋骨,问道:“从太子的说辞来看,那幕后之人藏得很深啊。衙门里嘛,看似是抓回来八九十十几号人,结果都是弃子,加一块都说不出点花头来。老万若是在宅子里再没点收获,我都不知道明日早朝有人问起来,要答些什么。”“这也怪不得单大人和万指挥使,”徐简道,“那人阴险,有备而来,前后谋划这么久,漏洞自然不好抓。”“话是这么说,但该给的结果也都要给,”单慎重新翻看了师爷整理出来的供词,苦恼着问,“我要是一问三不知,没一点进展,交不了差。国公爷,我总不能到时候拿太子身边的侍卫可能妄图绑过人这种破事去交差吧”徐简呵地笑了笑:“单大人要是不想当顺天府尹了,可以试试。”他应对坦然又随意,一如既往地透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根本不像与绑人案子有一丁点联系的模样。单慎当然也没有看出来,只苦笑两声。两人正说着,张辕快步进来,脸色不太好。“还有一个舞姬至今未醒,还起热了,烧得厉害,”张府丞说道,“早知道先前请安院判都查看一遍了,当时只顾着太子、没顾着旁的,我刚又让人去请大夫了。”单慎一听,苦笑彻底变成了苦。出人命,和没出人命,是两回事。徐简又翻了些案卷,起身去陈米胡同。两个衙门的人手都还在忙,万塘与徐简问候一声,指着院子里那些高大树木道:“我恨不能连根拔起来。”徐简想了想,道:“不行就还是拔了吧,我四处转转。”万塘长叹一口气,示意徐简随便转。徐简在宅子里转了一个时辰,全无收获。他对此也不意外。被道衡背后的人扔出来的断尾,肯定都被收拾干净了,不想被他们察觉到的线索,定然是一点都不会留下。而留下来的,十之八九就是故意喂给他的“饵料”。那双手向来都是这样。天暗下来前,雨停了,从天色看,再明日天亮之前应该都不会再有落雨。徐简回到顺天府,与单慎说了宅子那儿的状况。单慎苦恼万分。“那舞姬醒了吗”徐简问。“迷迷糊糊给她喂进去一点水,”单慎摇头道,“烧得很凶,我又厚着脸去请安院判来了一趟,他说不乐观,就看能不能自己熬过去了。”这种事情,原本哪里敢劳烦太医院还不是眼瞅着满城风雨,再让外头知道出了人命,更加糟糕。单慎对着满桌子铺开的文书,只觉得这辈子没办过这么棘手的案子。牵扯到的人,很麻烦。背后线索,毫无踪迹。他一身办案的本事,眼瞅着处处使不上劲。听见脚步声,单慎抬头看了一眼外头,是参辰抱着一布包来了。“什么东西”他不由问了一嘴。“干净衣裳,”徐简从参辰手上接了,又与单慎道,“隔壁屋子借我收拾一下。”单慎挑了挑眉。辅国公今儿没少淋雨,真在乎湿不湿的,坚持不到现在。可既然都到这会儿了,有必要在衙门里就换身新的吗以往在顺天府,国公爷是有多晚就陪坐到多晚,从没有提早走人的时候,今天即便想休息,等回到府里洗个热水澡、再换衣裳,不是正好单慎不解,不多时,就见徐简穿戴得整整齐齐从隔壁出来了。干净、矜贵,和他们这几个奔走了一整天的落汤鸡,截然不同。见单大人打量,徐简轻笑了声:“劳烦郡主帮了个忙,请她吃个饭,邋邋遢遢过去不是回事。”单慎噎了一下。徐简又道:“不远,一会儿给单大人也带些回来。”“客气客气,”单慎闻言,心神顺畅许多,“那我等着。”徐简走出顺天府。刘靖正好赶到。下朝后,他与徐缈说完事情后,就又回去了千步廊。倒不是不关心儿子,他担心刘迅担心坏了。可他只能如此。如果不务正业,到处找关系去求情,不止帮不上迅儿,还会愈发坏事。圣上没有停他的职务,他还是鸿胪寺卿,那就必须做好政务。无头苍蝇一样的臣子,是入不了圣上的眼的。现在,他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两厢打了照面。情势不同了,刘靖开口时十分克制,没有一点惹事的意思。“迅儿在顺天府还好吗”他问,“有交代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徐简道:“刘大人可以去问单大人,亲属关心案情,只要能说的部分,衙门肯定会告知。”“你让你母亲和阿娉去庙里住了”刘靖又道,“也好,我这几天顾不上她们,庙里清净些。”徐简无意与刘靖多言,见马车备好了,便收伞上车。刘靖见状,转身进顺天府。桃核斋的后院里,何家嬷嬷正备菜。林云嫣先到了,从书房里拿了手炉出来,问嬷嬷添了点炭,试了试温度。进宫出宫,又是顺天府,又是陈米胡同,她确定徐简今日没有拿手炉。偏今儿雨大凉意重,腿脚肯定不舒服。刚拢好,徐简也就到了,隔着厨房的门看林云嫣。何家嬷嬷见了他,笑道:“爷和郡主稍候,热菜一炒就能上桌了,小火上熬了点姜茶,您先用一点。”徐简应了声,又道:“今日喝了不少姜茶。”林云嫣朝他走过去,侧着身子从门里往外,把东西塞给徐简:“今儿一定没有拿手炉。”说完这句,她就往书房那侧去了。徐简轻轻掂了掂手炉。热气烘烘的。小郡主火气也烘烘的。得亏换了身衣裳才来,要不然,有的哄了。网页版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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