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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哼着小曲唱着歌,乐呵呵跟王谦诉说着自己和三娘子唇枪舌战的过程,王崇古为了钱跟三娘子吵的很凶,每一条都是他基于为自己谋利的角度出发,对任何不利于大明的条款分毫不让,对于利于自己的条款,则穷追猛打。
他的唇枪舌战是真的在吵架,与吴兑和三娘子唇枪舌战是完全不同的。
王崇古笑呵呵的说道:“儿呀,咱大明内外上下,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总是期盼着出现一个明主来,对于国政的理解,总是盼望着,就是有个人,能把所有人,从那庸俗无望没有意义的人生里拉出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真正的问题,从今往后,再也不必面对人生真正的苦难。”
“哎呀,张居正教得好啊,陛下学的更好,有功真的赏,这生活,美滴很。”
王谦则十分确信的摇头说道:“没有人可以把别人从泥潭里拉出来,并且解决所有的问题,让人生不会再出现苦难,基于矛盾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当一个矛盾冲和之后,会有新的矛盾产生。”
“只有矛盾相继才能让万物无穷之理不断的发展,事物发展不是事物本身。”
“如果将所有的事儿寄希望于一人,还不如去许愿,许愿池的王八听到如此离谱的要求,也会摇头。”
王崇古听闻愣了许久才说道:“我现在相信你一定能考中进士了,你肯读矛盾说,而且肯去理解,为父是很高兴的,哪怕是你考不中进士,你也能把自己安顿好,不至于像张四维那样了。”
王谦继续说道:“张居正是人,不是神,他做不到以一己之力将天下颓势逆转,在朝中有谭纶、王国光作为新法的左膀右臂,在地方有殷正茂、张学颜、凌云翼、潘季驯、庞尚鹏等等,在军队中有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张元勋、刘显等人。”
“而这些人的背后,是大明百姓想要安居乐业的共同期许,戚继光哪怕是无法展布,在北方也是屹立不倒,那不仅仅是张居正在庇护,也是百姓期许。”
“是这些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一起用力,才撑了起来。”
“而张居正的确是找到、甚至可以说是姑息,才让他们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甚至包括了父亲。”
“啊,这这这,也包括我吗?哈哈哈。”王崇古一乐,笑的格外开心,他确实是基于利益的角度出发的,但是做的事,的确是有利国朝的,那到时候功臣册上没有他的名字,但是奸臣册上也一定不会有他的名字。
王崇古摇头说道:“儿呀,你是不是也看了心学,尤其是何心隐那套说辞?看归看,说归说,不能信。他自己个都不信,摇唇鼓舌四处招摇撞骗。”
“他说的是对的,的确是万众百姓期许,可就像是战争一样,小民决定不了战争的开启和结束,小民同样无法决定国朝的兴衰,他们的期盼对于肉食者而言,就是不可触碰之事,因为百姓总体的期盼是让肉食者割肉,或者更明确的说,让肉食者有良心。”
“可能吗?”
王谦沉默了许久说道:“确实不大可能。”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什么肯做事?不敢违背圣上的诏命?因为恶人需要恶人磨,想做事,却不想当恶人,是做不了事的,张居正是个坏事做尽的恶人啊,陛下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恶人。”
“可能天下就缺少这么一个恶人。”
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不信律法,甚至觉得可笑;作为为大明利益奔走之人,不信就事论事,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作为廷臣,帝国的决策者之一,他坚信恶人需要恶人磨。
或者说,王崇古坚信的是,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来的直接,这是他的践履之实,不是被张居正一套组合拳打的疼的深入骨髓,他也跟张四维没什么两样。
王崇古说起了这次和三娘子的交锋,他十分确切的说道:“三娘子主张一个长期稳定的供货价格,而我的主张是一个长期的、稳定而快速增长的供货数量,这符合陛下的羊吃马,削弱草原人机动能力的主张,也符合让官厂不断扩张壮大的需求。”
“当然咱家也能赚钱。”
“所以,我设计了一套供货价格,三年平均的供货数量为基准,比如万历二年到万历四年的平均供货量是一万两千袋羊毛,那么在下一个三年里,就以一万两千袋为基准,超过了12000袋,每超过10,超过部分,羊毛收购价格增长1,如此循环,下下一个三年,以上一个三年为基准和平均价格为基准,为了这价格增长,草原人会发挥自己的主动能动性了。”
王谦左右看看低声说道:“父亲似乎没说完。”
王崇古继续说道:“是的,低于基准的供货,会有价格处罚,低于基准10,降价10,这和增长的涨价是不对等的,但是三娘子答应了,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她承诺了要多放羊,少养马,对于三娘子,或者说三娘子的拥趸们而言,他们最担心的是大明突然不收购了。”
“这就是原料供应地,或者说,不具备商品优势的巨大劣势,没有商品优势就只能陷入无限的被动当中。”
“我以铸钱为例,云南地方为了把铸钱事留在云南,甚至站出来面对张居正,弹劾张居正为家乡谋福!云南就是原料供应,他们不具备铜钱这个商品优势,云南最担心的是什么?是滇中产铜不行鼓铸,反而以重价远购海外。”
“这就是务实的,也是能抓住主要矛盾的具体表现。”
王谦叹了口气说道:“明明是务实的做法,却被人批评了,一说苛责远人,二说父亲唯利是图,唉。”
“承蒙夸奖,喜不自禁。”王崇古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啊?夸奖?”王谦呆滞的问道。
王崇古笑着说道:“是的,你说不存在那样一个人,可以拯救他人于水火之中,但是对于大明这一滩烂泥而言,张居正不就是那个在王八池里许愿,王八都摇头说没有的不世出的人杰吗?我对陛下说,有规则比没规则强。”
“这就是理由,对错的评判标准,应当是以维护大明国朝,这个最大的公的利益为标准,而非文人墨客的喋喋不休,他们嗓门高他们就对吗?他们那么能说,怎么不去感化俺答汗、土蛮、建奴、红毛番呢?!”
“父亲高明。”王谦真心实意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王崇古这么拼命的干活,在王谦还没读明白矛盾说的时候,王崇古已经开始读公私论了。
朱翊钧看到王崇古这个阶梯羊毛法,说读书人的心眼儿都脏。
王崇古在计价和计量中引入了负数,而且用制度设计,让草原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想要羊毛涨价,就得要多供给羊毛,而且一个周期比一个周期要多,而且要多很多才能够实现涨价。
在这个制度设计里,羊毛降价是极为剧烈的,一旦一个周期比过去的周期减少10,那降价就将过去周期的努力毁之一旦。
这就造成了草原必须多养羊的事实,草原是很贫瘠的,水草总量是固定甚至是逐渐减少的。
在三娘子看来,王崇古是十分歹毒的,但是她必须接受,大明肯给一个长期稳定的价格,这对草原而言,也是一种恩赐,稳定对于草原而言,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元朝是胡人建立的王朝,一定没有边患才是,汉世侯们每年都要奉皇帝之命去草原减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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