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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家长会上,老师发成绩单的同时,把成绩念了出来。
教室里很静,大家都注意听老师念的成绩。
威海的心思不在成绩单上,他盼着早点下课,放寒假,他要跑出去玩儿,如果能玩儿冰,那就更好了。
由于班级的桌椅有限,家长坐在孩子们的座位上,孩子们靠墙站着。威海靠在北面墙壁上,脸对着窗户,正好能看到对面窗外漫天飘雪的景色。
“杨冰,数学100分、语文100分。”老师读的时候,下颌向上扬了扬,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这是她的骄傲,她的学生双百分。
站在威海一侧的杨冰出列去拿成绩单,威海对老师刚刚念的100分心里没有概念,他听到了,但没有丝毫的羡慕之意,没有任何感觉,100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心里已经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雪人,堆雪人应该堆一个巨大的,多大呢,他心里正在寻思,这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来,他不再想雪人的事情。
这道目光是妈妈徐缓射过来的,威海对100分没概念,不等于徐缓没概念。
徐缓跟杨冰的妈妈董晚明坐在一起,她挺着五个月的身孕,坐在狭小的座位上有点艰难,何况一年级学生的桌椅相对较小,她坐着就更加艰难,更加不舒服。
董晚明特意让前后桌多给她让出一些空隙来,稍稍宽敞一点。
董晚明的嘴角始终上扬,脸上挂着和煦友善的微笑,听到杨冰的成绩一脸的波澜不惊,仿佛杨冰就该双百分。
徐缓有点坐卧不安,这么多家长,她真怕威海考到最后一名,让她丢脸。
等待威海的成绩有点漫长,老师按照排名念成绩,徐缓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威海,他没心没肺东张西望的还不说,还捅咕身旁的杨冰,杨冰板板整整的站着,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威海那是站没站姿坐没坐像,抓耳挠腮,嘴里碎碎念着,眼睛里闪着贪玩儿的光,他的动静惊动了老师,老师不得不瞧了瞧他,警告他别说话。
“姚威海——”终于念到了威海的成绩,威海抖擞了一下精神,向老师跳着脚走去,徐缓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不能好好走路嘛,非要蹦蹦哒哒,嘚瑟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好学生的迹象,徐缓烦躁的简直想把威海掐死,省的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数学30分,语文45分。”威海接过成绩,没有半分难过的样子,毫不在意的回到了自己站着的位置。倒是身旁的杨冰特意转脸看了看威海,杨冰的嘴角跟他的妈妈一样,上扬着,不同的是,他上扬的嘴角里含了抹嘲讽和得意的微笑。
徐缓感觉家长的目光都集中到威海身上,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她焦灼威海的成绩,果然倒数第一,她的心情顿时灰暗到极致。
家长会即将结束,老师提出留下两三个家长收拾一下教室卫生,威海一听,非常兴奋,很积极的喊起来:“我妈——我妈——我妈——我妈在家最能干活,让我妈留下来打扫卫生。哈哈哈——”挥舞的小手像挥舞的旗帜,用动作配合语言来表达他的迫切愿望,说完他爽朗的笑了。
家长们也都被威海的喊叫搞笑,这个小男孩有意思!
徐缓气的脸都涨红了,老师一看威海的妈妈是个孕妇,自然不会让她在班级收拾卫生。老师还单独把徐缓叫住,嘱咐徐缓要利用孩子寒假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去,才小学一年级,来得及。
徐缓打算回家要好好教训一下威海。但她又不得不带着威海去她的蜡厂,这个月蜡厂发不下工资,每人给四箱蜡,让自己搬运回去。
威海虽然只有七岁,长得又高又大又圆,身高比十岁孩子都高,身体很结实那种,很有力气,轻而易举搬动三十多斤重的东西,徐缓便让他来帮着搬运蜡箱。
徐缓舍不得雇三轮车,借了同事的自行车,用绳子把四个箱子捆绑到车后座上,高高摞起。
威海不会骑自行车,个头也刚刚够到车把,可他喜欢自行车。
姚立冬买不起自行车,杨立春买了辆自行车,威海和杨冰经常推着杨立春那辆二八型号永久牌自行车玩儿。
徐缓踉跄推着车子,威海在后面努力把箱子牢牢把住,一路上,有那么几次,徐缓有点力不从心,车子一歪,箱子跟着倾斜的力道很大,幸亏威海用尽全身力量,将车子稳稳的扶住。
徐缓一面推着自行车一面絮叨着,“你爸爸,我是啥都指不上他,这种体力活,就应该他来做,可是,他一天天的,就知道做冰灯。家里的米都没有了,一会回去,我得去邻居家借一盆小米。儿子,记住了,你长大了,别像你爸爸似的做冰灯,你不要去做那东西,得病的,风湿病!”
不管威海有没有听进去,徐缓兀自的嘟囔着。
威海用力的推着,眼睛里闪着推车都能让他快乐的光芒,这时,他发现妈妈迎着风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妈妈,你哭了——”
徐缓心不在焉,没注意脚下有冰,她的脚一滑,她企图抓住车把,但这次,威海的力量也没能阻止住自行车倒下,瞬间,徐缓的身体向后倾斜,自行车的重力也压在了倒地的徐缓身上,一股热热的东西从徐缓的下体流出,她晕了过去,很快,徐缓的裤脚淌出血来
威海吓坏了,哭喊着,他以为妈妈死了,路人叫来一辆车,将徐缓送到附近的医院,徐缓流产了。
当徐缓脱离危险的时候,她让威海去找姚立冬。
这段时间姚立冬早出晚归,他承办了太平鸟公园的冰灯项目,虽然是个小公园,但整个工程下来,那也是二十几座冰灯,给的劳酬足够他们一家人三个月吃喝不愁了。
七十年代的时候,冰灯只有冬天这一季活,赶上这个季节不猛劲干,别的季节又会荒下来。
当威海折腾好几趟公交车,赶到姚立冬的太平鸟公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姚立冬正在收拾东西。
威海的小脸冻得发紫,“爸爸,我妈妈晕倒了,出血了,很多血,我妈妈的大肚子没了——”
姚立冬一听,手里的凿子顿时掉了下来,砸到他的脚上,他居然没有觉得疼。
“你说什么?你妈妈她,她——”他不敢相信威海说的是事实。
“我妈妈肚子里的妹妹没了——”徐缓告诉威海她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的时候,威海便认定那是他的妹妹,他希望有个妹妹,他有照顾妹妹的欲望。
威海看到爸爸愣在那里半晌,爸爸的表情复杂,悲痛、难过、哀伤、沉郁,反正他不懂,爸爸脸色难看,而且很凶,要杀人那种表情,威海有点害怕。
“妈妈让你去医院——”威海拉了拉爸爸的手。
“你妈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怀孕吗!还这么不小心流产了!”姚立冬几近咆哮着,语气里装满了责怪。
“我跟妈妈去蜡厂搬运蜡烛箱子,回来的路上,妈妈滑倒了。”威海弱弱的说道。
“走——”一个“走”字,语气里装满了怒气和火气,他大步向公园大门方向走去,威海小跑着跟在后,告诉他妈妈在哪家医院。
果真,像威海心里担心的那样,姚立冬到了医院毫不客气的跟躺在床上的徐缓吵了一架,吵完之后,他甩手扔下医药费回公园了。
徐缓边哭边喊,“姚立冬,我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