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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到底多久没有同赵括说过话,赵小妹已经快记不清了,大概是因为自那天回到赵家后,于公于私,她都成为了失败者。
老师批评她的莽撞与无谋,朋友因为她的出格之举刻意疏远,就连下人都会说上三两句闲言碎语,只有赵括对此一言不发。
赵小妹的夜晚从此有了两个月亮:一个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它是太阳的倒影,感觉不到距离和温度,或许并非实体,因为太遥远、太遥远了;另一个月亮则是出现在赵家,它是赵括在白日的幻影,一到夜里就会发狂!但只要见到赵小妹,幻影就会变得像月亮一样沉默不语,它的眼神与赵小妹若即若离,同时又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不觉间,大家就像这无常的四季一般,全都变了,在圣地时看见的花儿,如今也渐渐在御夷镇绽开。
“是春天来了吗?”赵小妹如此自忖道:“可是我总觉得时间还停留在那个地方,从没有向前走过一步。”
苏青久违地来到赵小妹的书屋里,他不作声,只是站在门口。
赵小妹离得远远的,端坐在矮桌前,问道:“你来做什么?是沈琼枝那边有回音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苏青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对这個自己的回答没有感到一点自责,说道:“三个多月过去了,她没有来找过我,也没有找过大小姐你,依据沈琼枝接到信的反应,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封信是圣地的老婆婆写给沈琼枝的,不过我对书信内容完全不了解。”
赵小妹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兴许是错觉,赵小妹看见苏青张开口说话,却听不见任何一个字的声音,仿佛是被一阵风吹散了。
她虽然没听见,但还是继续追问道:“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失信于众人、失宠于哥哥,我就像讨厌你一样讨厌现在的自己。”
“这几天我都在替小师妹岳青菱张罗‘上巳节’的事情,天天陪她挑衣服,都快烦死了!大小姐有兴趣吗?这可是你哥哥,御夷候他举办的盛事。”苏青又说了几个赵小妹听不见的字,欲言又止,但是赵小妹明白他的意思。
“不可以!”赵小妹站了起来,走到苏青身边,两眼看着前方,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战事期间,举办任何宴会、游会,只会加重百姓的生活负担……我这就去找哥哥!”
“不用找了。”苏青倚在门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明天就是上巳节,整个北镇都会为此停战,包括白公子和慕容姑娘他们,实际上,正是他们二人促成了这次停战,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
赵小妹失意许久的双眼重新焕发光彩,她堵到苏青面前不让他离开,说:“怎么回事?不打了吗?结束了?”
“我也想,但是很难。”苏青此时终究是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北镇与柔然的联军自春分之日开始攻伐,接连在长城前碰壁,折了不少人马,眼看着就要入关,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赵小妹茫然失措。
“总而言之,明天所有人都会在神女河前参加祭祀大典,杜鹃夫人一直在等着你。”苏青讲罢,便即作揖道:“请大小姐尽快过去。”
阿鹃特意为赵小妹置办的各色新衣裳、胭脂水粉,本以为要这样浪费掉,不过赵小妹没有辜负她的满心期盼。
她久违地拿起发梳,像自己的长辈一样对待赵小妹。
“奴家在苗寨也过上巳节,那时候全寨人无论男男女女,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听女巫祷告,然后跳进河里玩闹,不少姑娘家都是借这个机会认识到其他男人。”
赵小妹问:“阿鹃姐姐也认识过其他男人吗?”
“当然!”阿鹃说:“奴家可不是那种容易上当受骗的雏。”
赵小妹问:“那你怎么喜欢上哥哥的,你忘记之前那个男人了吗?”
“忘了。”阿鹃露出过几分嫌恶的表情,但是远不如她那如春花般娇媚的笑脸让人印象深刻:“时间久,自然就忘记了。”
赵小妹不合时宜地感叹道:“原来是这样的吗……”
为了能在明天准时到达神女河,未过门的少女们必须提前一天化妆打扮好,即便是睡觉时也不能破坏端庄,因为第二天即将到来的节日,很有可能会决定她们下半辈子的人生。
赵小妹被阿鹃打扮得像一朵含羞待放的芙蓉花,色彩鲜艳的春服上布满看似交叠错落的纹理,它们被缝制在恰好的地方,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美感,少女虽然满脸都是铅粉,但并不惨白,娇羞的面容白里透红。
未几,阿鹃将赵小妹领到姚采薇面前,这位二嫂嫂平时话不多,但是她很得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不去参加游春,囊之没有责怪你。”姚采薇摸着赵小妹的手,诚恳地说道:“但是明天,你要尽量表现得开心一些,无论如何……算是我求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乞求,赵小妹惶恐至极,忙站起来请安:“嫂嫂这样说话,让我如何自处。”
“不要怪我唐突,其实这一切都是囊之为了你做的。”姚采薇叹了叹气,不愿再说。
阿鹃过去抱抱姚采薇:“采薇,明天你也不许这样愁眉苦脸的,知道吗?好啦,今晚要早睡。”
如此这般,赵小妹在阿鹃的屋里呆了一晚上。
曾经有好多个时刻促使赵小妹想离开这个家,但是一想到家里还有阿鹃、姚采薇这两个可爱又可怜的女人,她那空荡的内心又马上坚强起来。
“为了我?哥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太阳刚出来,赵家的车队就已经开出御夷镇了。
虽然在此之前御夷候赵括曾多次宣告今日停战,号召所有百姓、贵族、士兵去往神女河享受节日的快乐,但是在战争期间,没有哪个普通人愿意冒这样的险。
是以在祭典开始之时,来到神女河边上的除了士兵以外,也就剩下那几个跟赵家亲近的士族、商贾,还有曾经在御夷书院的零星几人。
赵小妹认识的人不多,贵族商人觉得她是赵括的政敌,不敢接近,她便主动找到苏青那边。
岳青菱和荆棘不知在什么时候好上了,即便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女孩子牵着走,赵小妹还是能看得出荆棘有多愿意。
蘧伯言跟赵家算是最为交好的公子,他年纪与赵小妹相仿,不过早就心有所属,而且为了避嫌也在刻意远离赵小妹。
“怎么这里每个人都成双成对的。”赵小妹少见的开了一个玩笑,苏青觉得这是在跟自己说话,马上应和道:“我觉得我也可以跟你凑一对。”
“呵呵……”
在等待中,赵小妹很快便感到无趣,然后回到马车里歇息。
不一会儿,岳青菱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快看快看!出现了,在河的另一边!”
“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这是荆棘的声音。
赵小妹掀开窗帘探出头。
河对面好像也走来另一支军队,但是他们的旗帜没有表明自己属于任何势力或者国家。
“花?”赵小妹惊奇道:“旗帜上怎么绣花了?”
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朵花,是纯粹的红色与白色,仿佛在象征着鲜血与哀悼。
须臾,一位穿白铠、骑白马的将领出现在河的另一边,他的头盔形制很特别,有一对鸟类翅膀一样的东西向两边展开,他傲然的身姿看上去就像一只白色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