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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午时。
囚车中,关着一位套着头套,穿着破烂囚服的男人,被押着从城西游街至城东,身上早已没了干净之处,连车内都满是臭鸡蛋液和烂菜叶子。
一路游行,道路的两行站满了百姓。
鄙夷的目光仿佛将他刺穿,百姓们对他嗤之以鼻,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才好,恶言恶语不绝于耳。
囚车缓缓停在了刑场处,囚犯被押送上刑场。
监斩官坐于高处,将火签令掷在刑场之上。
正此时。
这条街的尾处,正有一支庞大的车马队伍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行驶。
骏马蹄声轰鸣,从头到尾至少有上百匹黑马,丫鬟小厮不计其数,骑马的护卫近百人,八辆豪华的马车上并未挂家族旗帜,最后头跟着二十几辆装卸行囊的车马。
这一支队伍要通过城门,都需耗费一炷香的时间。
若非百姓们都围在刑场看热闹,这城门处也必然引人注目。
刑场与城门的折中处,有一座望月楼,此楼有十三层,虽算不得高耸入云霄,但也能登高望远,是顺京城最高的建筑。
望月楼。
六层。
少女一袭淡青色曲裾裙,站在阁外的回形廊下,微风起,吹散了她额前搭理整齐的碎发。
她眉心紧锁着,左手持弓,右手扣住一支箭,她闭着一只眼睛,仿佛在测量到目标的距离,箭尖朝向之处,赫然是那走了许久还未完全出城的马车队。
紧扣着箭的右手微动,在她准备松手之际,右手上忽地覆上温热的大掌。
“公主,可莫要失了准头。”
男人温润的声音在君岁宁的身旁响起。
岁宁并未回头,只是默默地放下了弓箭,“不失准头,我也射不中。”
即便真能射中,她也不能真的放箭。
不过是心中有几分气,想发泄发泄。
听闻耳旁一阵轻笑,君岁宁才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退了婚约的裴正初,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锦服,望着展露愁色的少女,弯唇笑了笑,“在底下瞧见了苍灵,就想着上来陪一陪公主。”
君岁宁偏头,正好瞧见刑场的大刀落下,血液喷薄而出,离得有些远,一个她看不清的东西滚到了地上。
岁宁一愣,眼前便被一片青色挡住,裴正初从她的右侧,走到了她的左侧,为她挡住了那血腥的场面。
倘若是越庭欲的话,应当不会这般费劲,或许会直接用手盖住她的眼睛。
……
“公主心情不好吗?”裴正初轻抿着唇,想安慰她。
可他却想不出如何安慰,最终提议道:“不如,我们像以前那般,你作画,我题诗,可好?”
不用犹豫,君岁宁便摇了摇头,“你不必花心思在我身上。”
起先,裴正初的笑容僵住一刻,他收敛了笑意,显得有些孤寂,“我对朋友亦如此,公主不将我当朋友吗?”
君岁宁一时哑口无言,她轻轻叹了叹,真想说什么,就听裴正初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
“那不是九千岁吗?”
说完,他好似知道岁宁感兴趣一般,往目光所及之处指了指。
君岁宁随着裴正初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望月楼下的街道。
越庭欲穿了一身暗紫色的锦袍,他的身侧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卫夜雪,两人从对面的珍宝阁内走出。
卫夜雪的脸上是柔婉的笑容,越庭欲也没了高冷的态度,他轻轻地替她簪上了新买的珠钗,随后启唇说了什么。
而此刻,俯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君岁宁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心里已有猜测,左右不过是钗子很好看,很适合你的话。
可岁宁想不出,越庭欲那样不苟言笑的人,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无耻!可恶!
看着两人站在珍宝店外等候,君岁宁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越庭欲定又是故意的,他定然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想将自己气跑吧?
知道归知道,她却仍然很生气。
今日的情绪本就不好,她亲眼看着敖家带着敖承搬离,亲眼看着百姓们以为凶手归案,纷纷拍手叫好,殊不知都被蒙在鼓里。
而她作为知道一切始末的人,良心隐隐不安,难过与不甘导致她一整日都满面愁容,可如今呢,又看见越庭欲与卫夜雪这般亲昵。
君岁宁的眼眶悄悄红了。
她咬着下唇,将弓箭再次举起,而这次对准的……
是越庭欲。
方才阻止她的那只大手没了动作,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为所动。
君岁宁拉动弓弦,紧紧地扣着箭,在箭射出之前,往越庭欲身旁的空地偏了偏。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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