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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玉理好坐褥,起身从炭炉上倒了两杯热茶,一杯递给了阮卿,另一杯则给了温枕。
阮卿将装着瑶台云雾的茶盏握在手心里,眉眼温柔道:“怎么不给自己倒?”
浣玉知道姑娘是在说自己,鼓着一张小脸讪笑了两声,蹑手蹑脚替自己倒了一杯半满的热茶。
她两只小手小心翼翼的端好那杯瑶台云雾,生怕洒了一点,热茶顺着空气涌进她的鼻腔,惹得她险些打了个喷嚏。
阮卿看着她的样子不免好笑,干咳了两声道:“茶洒了再倒就是。”
有了阮卿的示意,浣玉这才壮了些胆子,一个人捧着那茶盏缓缓坐到烛台底下品茗。
烛光微微摇曳,正映着阮卿那张明媚的脸,她俯下身,将桌案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温枕换上了初来大晋时的那件月白色祥云纹常服,连头发也被高高束起,与阮卿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是温枕心头郁郁,她想起白日里从下人口中听到的江宝伶,总觉得这个江家大姑娘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她的阿阮如此弱,怎能经得起?
片刻,她端着茶水拧眉道:“阿阮,此次你可是见到了那位江大人,还有她的家眷。”
“我觉得,这一家子不是那么好对付。”
阮卿呷上一口茶水,清冽回甘的味道仿佛在她的嘴里打转,她看过一眼角落里的浣玉,随后才气定神闲道:“该来的总是会来,我不可能逃避,况且,他们来大晋本就是我所期望的。”
“只是,今日我见到了他们,却也总觉得这一家子心思各异。”
“阿阮此言何意?”
温枕虽听到了江家的人在露华院发生的事情,但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所以阮卿的话让她心底起了疑惑。
若真的如阿阮所说,她倒宁愿每日不出去了,只守在阿阮的院子里。
“江家大公子江卓,生得相貌堂堂,翩然风度,可难掩那抹纵欲淫乱之色,在松子县时,便是一个插科打诨的混世魔王,大晋是皇城之下的京都,他这么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公子哥又怎会本本分分待在那院墙之中?”
“江家大姑娘嘛,她与我的第一次见面就丢了面子,恐怕日后定少不了为难我,不过她有胆子惹我,是为她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那位江家二姑娘江幼池”
阮卿黛蛾长敛,沉吟片刻才道:“不过是个从小看人脸色行事的人罢了,若她将来肯脱离江家,不再依附于他们,我倒可以考虑将她摘出来。”
阮卿的语气不紧不慢却仿佛充满了一股力量,一字不落的灌进了温枕的耳朵里。
她摇摇头嗔了阮卿一句,“阿阮,你的心,有些软。”
阮卿将茶盏放回未置一词,目光却紧盯着那一抹微微跳动的烛光,她道:“江迢的七品小官是她的正室徐氏捐来的,但这么多年,这位江大人与徐氏的感情早已貌合神离,不复存在了,若只是感恩当年徐氏的功德才没有纳妾,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阿阮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或许这位江大人早已有了其他心爱的女子,只是为了维持目前得来不易的荣华,才狠下心一直没有纳妾而已,等到徐氏人老珠黄,这位年少时便一直扶持的夫君怎还会守着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发妻?”
阮卿靠着引枕,离烛光远了些,温枕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她这一番话未免有些凄凉。
温枕有些黯然,闭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来,世上的女子只求得一双人,可她们又有哪些能真正得到那颗矢志不渝的心?
阮卿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蓦然开口道:“温姐姐,有空你帮我写信问问裴哥哥,让他再帮我查查这位江大人在外面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日后我扳倒江氏也有了一个助力。”
温枕刚喝下一大口茶,却没得差点吐了半口出来,她嘴唇微张,煞有介事的提起,“阿阮,这么私密的事情你竟然让我去做?万一裴世子以为我是那等爱打听八卦的人怎么办?”
阮卿干笑了两声,对于温枕的话不置可否,她一脸正经道:“温姐姐,你又不喜欢裴哥哥,你这么在乎裴哥哥的看法做什么?”
温枕一张脸泛起微红,她定定看着阮卿,最后不免嗔了这个罪魁祸首一句,“阿阮,你这你真是胆大!”
阮卿嘴角掠过一抹清凉的笑意,她原来没猜错,温姐姐真的喜欢裴哥哥。
听月院中,江迢和徐氏所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明亮跳动的烛光倒衬得徐氏那张脸多了一抹艳色,她将茶水递到江迢跟前时,江迢的神色明显愣了愣,徐氏穿的一件桃粉色薄衫,在烛光的映照下,里面的风景平添一丝清亮妩媚,只是再一抬头看,那张有了岁月痕迹的脸却成了通身的败笔。
江迢眉间一皱,显然多了一丝嫌弃,伸在半空中的手重新垂在膝前,半晌,他冷下脸来,道:“今日奔波良久,你也劳累,睡吧。”
不等徐氏反应,江迢便起身走向床榻,没有任何宽衣的动作,最后和衣而睡,留给徐氏的只是一个宽大的背影。
“江哥”
一腔翻滚而来的爱意瞬间被扑灭,徐氏的心冷到了骨子里,江迢这般对她,早已日久年深,她从前的姿色也算得上艳丽,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烦的?
是为了替他攒下买官的钱没日没夜缝制绣品?还是尽心竭力辅佐他,为他打理家事,生下江家的孩子?
徐氏不得而知,她瞥过一眼身上的那件桃粉色长裙,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以色侍他人,这是她从前讥讽青楼院子里的姑娘们所说的话,可是这样嗤之以鼻的嘲讽如今却在她的身上应验了。
她将颈间那颗扣子系好,两只脚如灌了铅般迈向角落里那块镂空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如失了魂般凑近镜子摩挲起了那张略显松弛的脸,色衰而爱驰,世间人大抵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