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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沈冤赋》很快传遍了京城内外。
城中的文人墨客多多少少皆受过沈山水的接济,在他的文水阁中饮过茶,作过诗。
乍读过此篇文章后,群情激愤,恬淡者提笔为辰渊宅作诗添词,激进者更是联名上书,要求朝廷重审沈山水通辽一案,惩戒栽赃者侯子钧。
而街头百姓虽不识文章辞藻,却也能深切共鸣于其中所传递的鸣冤之苦,于是口口传颂,转而又将其编撰成童谣和词曲,供曲坊歌妓和孩童传唱。
一时间,京城内外诸人自发地拥挤在辰渊宅门口,为沈府点香上香。更有那身负冤情的,不远数里奔赶而来,跪在沈府门口哭述自家的冤情。
一篇《沈冤赋》数日内震惊朝野,引得侯子钧身陷被动,秦笠诸人勃然大怒,下令严查原文撰写者,抓到者格杀勿论。
叶子将消息传回定风堂的时候,文相逢正在给床上的沈山水上药。
他因长久不醒,所摄入的营养不及常人,近来愈发地消瘦起来。
文相逢拢好他的衣领,手指轻移向上,轻柔地磨搓他的脸颊和眉头,他原本柔和的下颚线条如今肉眼可见地清晰尖锐,双颊微凹,眉骨深陷。
门外砰砰地响起敲门声。
“相逢姑娘?相逢姑娘!”
文相逢顿住手指,不紧不慢地给沈山水捏好被角,起身开门。
叶子站在门口,大喘着气,脸上不知为何洋溢着一抹激动的红润之光:“相逢姑娘,好消息!”
文相逢连忙问:“可是找到安生他们三人了?”
“不是,不是!”叶子费劲地摆摆手,喘息道:“是……是你那篇文章,在城中起了轩然大波。现在……现在城中之人都在出声要讨伐侯子钧,还宅主和我们辰渊宅一个清白呢。”
文相逢顿了顿。
她原本确实有预想过那文章能引起些讨论,但却未想到这波声势竟来的这般迅猛。
“朝廷有何消息?”
“朝廷?你是说宋广帝,还是那秦笠老贼?”叶子道:
“宫中倒不见有何反应,只是大家都在讨伐侯子钧,把秦笠老贼气疯了,他说此文章乃有心之士借题发挥,下令要抓你。”
文相逢垂眸思忖。
叶子自言自语:“那秦笠老贼和侯子钧如今乃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护着他。”她瞧着相逢:“我们要不要趁机做些什么?”
文相逢斟酌片刻,视线抛向远处:“再等等。”
再等等,若是宫中那人没有任何反应,朝堂外的风云只能算是细小波澜,掀不起浪花。
汴京宫殿,垂拱殿内。
宋广帝已有半月未上朝,国中之事几乎尽数交给了宰相秦笠。
今日天气尚好,他打起了精神,招呼起底下人,乘着龙辇进了殿。
“陛下到!”随着一声高呼,原本吵闹的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广帝半躺半坐在龙椅上,全然一副衰败之色。
他扫了一圈殿下众臣,用一种虚弱且漫不经心的语气询问:“诸卿方才争执,所为何事?”
“陛下,近日城中各处都在议论一篇文章,此篇文章……”姚望舟话未说完,被侯子钧当场打断:
“陛下,此文章乃叛贼沈山水逃逸在外的同党所撰,撰写之人是替沈氏翻案,更甚者,恶意栽赃微臣,毁臣清誉,还请陛下明鉴。”
他话毕,秦笠紧随其后:“撰文者煽动民心,洗白叛贼,构陷良臣,狡邪非常,臣已下令追捕。陛下近日身体欠佳,此等小事,还望莫要挂心。”
此事本就这般过了,不想姚望舟竟是直接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埋头双手呈上:“陛下,此文究竟如何,陛下不妨亲自过目。”
“姚望舟!”一旁的宋烨侧眸瞪了他一眼:“粗鄙野舍中上不了台面的文章,你也敢呈给父皇看?”
这一声将姚望舟身后数个大臣惊的汗毛立起,纷纷为他捏了把汗。
姚望舟面向宋广帝笔直站在殿中,捧着文纸的双手一动不动。
宋广帝俯看他,对身旁的马高良轻抬手:“拿上来吧。”
“陛下?”马高良不得不下了高堂,烦躁地一把夺过姚望舟手里的文纸,临转身之际冲他翻了个白眼。
“屈俭,你来读。”宋广帝老眼昏花,早不愿看书读字,平日里的奏折文书,都纷纷交给了宋烨和秦笠等人批阅。
屈俭慌忙踉跄起身,双手接过马高良递来的文纸。
他忐忑地翻开手中的文章,瞧着那满纸飞字,暗自咽了咽口水,抹了一把双额上的冷汗。
这文章,他早私下里细细阅过数遍。
这字迹,他也认得。
沈山水的飞白体,他很熟悉。文相逢那丫头临摹沈山水的飞白体,他亦能甄别。
他当初随手将那支笔送给她时,却未想到她能把事情闹得如此地步。
竟是直接闹进了宫中殿堂,再次送回了自己手中。
屈俭捏着那文章手心不住发汗,犹如握住了当初自己抛出去的火药炸弹和射出去的箭,显得十分烫手和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