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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宫，御寝房外候着数十名紫红官袍的高品大臣，和近百名妃嫔侍奴。
时至日落，天寒地冻，众人站在屋外已有半日。
不断有宫女和太监跟在各个太医身后，端着一些药汤，面色焦虑地来回进出御寝房。
推门间隙，从门缝处不时传出一些细碎的哽咽哭泣声。
天边乌黑浓厚的云层笼罩着整片皇宫，宫内气压沉沉，死寂之色悄然升起。
御寝房内，一批妃嫔带着各自的儿女颤巍巍跪在地上候着。
那些小公主小皇子最大的不过七岁，贴在母妃身旁，学着各自的母妃也伤心呜咽着。
龙榻旁，秦笠、姚望舟等几个朝廷重臣依次面色凝重地候在左右。
惠贵妃坐在榻侧，梨花带雨地半伏在宋广帝身上呜咽抹泪。
嘭地一声，门被重重推开。宋烨领着几个随从匆忙迈进来，面带担忧，对龙榻前跪着的一批太医问：“父皇如何了？”
几个太医各自将隐隐发抖的手揣在袖子里，只敢埋着脸微微摇头。
宋烨及到床前，侧头扫了他等人一眼，心知肚明。
父皇不行了。
他极力隐忍住上翘的嘴角，瞪着底下太医们，故作怒骂：“一群废物！”
许是这一声声音太高，将那宋广帝吵醒了，费劲睁开眸子，嘴里轻轻喃喃。
惠贵妃见状，悄然控住他欲抬起的手，俯耳过去，故作递泪道：“陛下，您还有什么未了嘱咐？”
“父皇！”宋烨也跪过去，哽咽道：“您如何了？”
他抬眸和一旁站着的秦笠对视一眼，转而哭道：“父皇，十七弟在北疆打了胜仗，如今仗着自己威望渐盛，气势汹汹地班师回京，扬言要来夺儿臣的太子之位。”
“儿臣不过是个太子，势力微弱，父皇若当真不在了，这大宋江山便要沦陷在争权篡位的烽火中……”
宋广帝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啊呜了数次，细长的眸子里泛出恳切之色，盯着宋烨不住示意。
他手从惠贵妃手里挣扎开，指向一旁候着的几个重臣。
秦笠见状急忙上前：“陛下，您请说。”
宋广帝摆手让开他，指着他身后躬身站着的老臣屈俭，终于用气声道：“屈俭……你上来，替朕拟……拟旨，传……传位。其他人，都……都出去。”
陛下终于要拟旨传位了？
众臣一听，各自面色迥异。
宋烨侧头和秦笠、马高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马高良吆喝着，急忙领着众臣和众妃子出了屋子。
姚望舟出了屋，对身后一个大臣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退下。
屋内迅速被清空，只剩下宋广帝和屈俭君臣二人。
屈俭佝偻着身子跪坐在龙榻旁一张矮案桌上，捏着一只笔，铺好锦帛，痛声道：“陛下，您有何旨意，臣这就替您写。”
宋广帝神色不似方才那般迷糊，仿佛清醒了些。他说话虽微弱，但口齿明显清晰许多。
“拟旨传位，给……给……”
“陛下，传给谁？”屈俭干脆放下笔，紧张地俯身凑近他旁边静听。
“给……宋……昶。”
屈俭一听，僵了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
“陛下，您说，传位给谁？”
“宋昶！朕的……第二十四子，宋昶！”
屈俭直起身子，脸上泛出疑惑和惊诧。
宋昶，德妃诞下的儿子，今年……只有五岁。
“陛下……”屈俭欲言又止。
“朕知道宋昶年纪小，德妃又无娘家势力相助。可朕思前想后就只有宋昶合适。”
宋广帝喘着气，突然呵呵笑起来，仰面望着头顶龙纹床帐，喃喃道：“宋烨以为朕信了他，传了他太子之位，便顺理成章……要将皇位传给他。”
他眼露出一丝微弱的精光，嗤笑道：“他以为，朕不知道他背地里干的事情？他和惠贵妃、马高良、秦笠等人……里应外合，架……架空朕权咳咳勾结太医给朕……给朕……”
他说得激动，引起剧烈咳嗽，吓得屈俭急忙去给他抚划胸口安抚：“陛下，您莫急。”
宋广帝重新道：“他们给朕下慢性毒药……以为朕不知道……”
屈俭的手僵住，惊讶不已：“下……下慢性毒药……此事当真？！”
他惊诧又狂恐，突然想起几日前那夜。相逢那丫头猜的竟然是真的？！太子真能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朕卧病不起，被逼得喝下那些毒汤，朕……”他眸色通红，恨道：“朕宁死不如他愿。”
屈俭震惊之余，逐渐将思绪镇定下来。
他心道那小皇子宋昶只有五岁，年纪实在太小，加之其母德妃并无娘家势力，纵使他幼皇上位，最多不过三日，便会沦为他人控制朝政的傀儡。
更甚者，国内诸侯，国外辽人各方势力本就虎视眈眈，如今见幼皇临政，威吓之力骤减，很有可能会引发更严峻的内乱外侵。
如此祸事，全然放在一个毫无权势的女子和一个五岁的幼童身上，实在太过草率。
陛下怎能这般草率？
他虽在心里左右纠结为难，但最终未说出一句质疑，只诺诺答应：“微臣谨听圣意。”
微颤栗的笔尖正要落下，忽听宋广帝又有气无力道：“还有那晋王，宋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