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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李子因只覺有陣陣寒意襲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為他蓋上衣物,李子因稍覺溫暖,又聽到好像有人在叫他,聽聲音很陌生,不像是李子因認識的人。緩緩睜開雙眼,只見一群人,有男有女,正團團圍住自己,嚇了一跳的李子因突然清醒,並坐了起來,一個看似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拍著李子因的肩膀,說道:「這位兄弟,你還好吧,怎麼突然在甲板上昏倒了。」李子因覺得暈頭轉向,自己不是在房間睡覺嗎?怎麼會出現這裡?而且,這裡是哪裡?這些人又是誰?
那個男子又對李子因說道:「我是個醫師,或許可以幫你,有甚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李子因搖搖頭,說道:「剛剛是一陣暈眩,現在好多了,多謝你。」那男子點頭道:「那就好,不過,也別坐在甲板上,容易著涼,天氣冷,把我的衣服穿著。」李子因這才發現,自己在一艘大型郵輪上,而且,輪船頗為豪華。船上的乘客有男有女,只是,這些乘客的衣著有點…復古,確切的說,很像民國初年上海灘裡,上流社會的男女才會有的穿著。
李子因跟著那男子走到郵輪甲板上的乘客休息區坐下。那男子跟服務人員要了兩杯咖啡後,向李子因說道:「我叫做江春泰,不知您怎麼稱呼?」李子因迷茫不安的看著四周,並沒有回答江春泰的問話。
突然間,李子因像是見鬼了一般,指著船艙牆外的日曆,失聲喊道:「1927年3月8日!這日期不就跟我的手錶日期一致!該不會是時鐘壞了吧!」李子因舉起手來,確認了日期是1927年3月8日,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手錶竟然在動了,昨天看指針時是10點15分,現在竟然已經10點45分了。李子因撓了撓額頭,自我解釋道:「我應該又是在做夢了,之前不是一直夢見火車,現在夢見輪船,可見我壓力太大,夢見自己到處旅行。」
江春泰看著李子因怪異的言行,再次問道:「這位兄弟,你…還好吧。」李子因稍稍穩住心神,注視著眼前這位男子,五官深邃俊朗,身穿的深色西裝,雖然款式有點老氣,但其翩翩風度與氣質,讓李子因興起了莫名的親近感。
李子因向江春泰歉然說道:「我叫李子因,老實說…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如果我不是在作夢,就是暫時失憶了。」江春泰好像了解了甚麼,說道:「難怪你剛剛一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樣子,你…一直有…有失憶的症狀嗎?」李子因搖頭說道:「沒有,從來沒有過。江…江大哥,我能請問一下嗎?今年,是西元幾年?這船,是要往哪裡的?」
江春泰瞇著眼、皺著眉,好像懷疑李子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出來。清了清喉嚨,說道:「今年是民國16年,西元1927年,3月8日。這艘船,叫女神號,是美國開往中國旅順港。」
原本已經摸不著邊的李子因,更加篤定自己是在作夢,雙手搓揉著太陽穴,觀察著四周。只見此時自己的座位旁邊,集結了一群婦女,這些女人穿著的是剪裁合身的旗袍,外面再套上各式皮草大衣,一眼即可看出非富即貴。婦女的對面,站著一個年輕人,正在招呼著婦女們排排站,旋即在一個箱子後面,按下按鈕,那年輕人這才滿意地說道:「各位夫人們,拍好了。」
隨後,這群婦女們在說笑間緩緩散去。李子因正看得出神,江春泰說道:「他們在照相,你沒有看過照相機?」李子因點頭道:「有,但是,沒有見過…那種款式的照相機。」說著,伸出左手指著照相機。
此時,從甲板上走來一個西裝筆挺的外國白人,看樣子應該年紀不大,不過留著一臉絡腮鬍,雖然修飾得很整齊,但影響了李子因對這個人年紀上的判斷。那個外國人在江春泰身邊坐了下來,向江春泰道了聲早後,旋即注意到李子因手上的那隻錶。
江春泰跟李子因介紹道:「李兄,這位是賈約翰醫師,正要往瀋陽的基督教同濟醫院報到。」然後向賈約翰介紹道:「這位兄弟叫李子因,他是…」江春泰這才想起,自己只知道李子因的名子,其他一無所知。
李子因接過話來,自我介紹道:「我叫李子因,我…也是個醫師,來自…嗯…沿海省分。」江春泰一喜,說道:「原來你也是學醫的,太巧了。」拉著李子因的手,親切的問東問西,例如畢業於何處?專長是什麼科別等等。專長是什麼科別還好說,但,畢業學校卻不好回答,因為西元1927年時,還沒有所謂的三軍大學。不過,李子因卻是知道,三軍大學醫學系,最早的前身是東北軍醫學校,設立於西元1902年。所以,經過簡短的思考,李子因告訴江春泰,自己畢業於東北軍醫學校。
兩人正在熱烈討論著對醫學上的見解時,在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賈約翰,開口說道:「李,你手上的錶,我好像曾經在別的地方見過,可以借我看看嗎?」江春泰不知道賈約翰為何會提到手錶,所以不發一語。李子因則心中一顫,考慮了幾秒之後,慢慢的把手錶脫下,遞給賈約翰,並問道:「你有見過?可以跟我說,在哪裡見過嗎?」
賈約翰左右端詳著這隻手錶,用怪裡怪氣的中文說道:「我就讀醫學院之前,曾經在倫敦的聖安東尼教會學習神學與中文三年,在那個教會裡,有一個教導我們學習聖經的老牧師,就擁有一支一模一樣的手錶。」說著,賈約翰把手錶還給李子因,繼續說道:「不過,那個老牧師的手錶不會動。」
李子因神情一凜,問道:「不會動?是那支手錶壞了嗎?」賈約翰笑著說:「真巧,我當時也問老牧師這個問題,但老牧師告訴我,手錶不會動才是正常的。如果有一天,他的手錶動了,那代表原本平行發展的時空,將會開始交叉。」
李子因與江春泰對視一眼,都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涵。正想開口詢問,卻聽到賈約翰笑道:「這句話我當初是記下來了,但卻不知道什麼意思。我想問老牧師,但是,我們老牧師…嗯…怎麼說呢?雖然說話充滿智慧,但聽懂的卻沒幾個。」李子因問道:「我請教一下,那個老牧師人還在倫敦嗎?」賈約翰搖頭:「兩年前,老牧師就到瀋陽的同濟醫院了,我這次過來,也是他找我的。」
李子因還想多問問有關於老牧師的訊息時,有個穿著侍者服裝的男士,走到江春泰的身邊,說道:「江醫師,您輪班看診的時間到了。」說完後便離開了。李子因有點訝異的問道:「江大哥…我以為你是乘客,原來你是船上駐診醫師?」江春泰尷尬的笑道:「我的確是乘客,但是缺生活費,所以順便在船上看診,賺些零用錢。」李子因笑著,點頭說瞭解。
江春泰與賈約翰各自有事離開後,李子因獨自一人,在甲板上漫步。遠方天空烏雲密布,甚至隱約聽得見隆隆的雷聲。這艘女神號雖然噸位頗大,但也抵不住越來越大的海浪,原本平穩的甲板,越來越顛簸了。
「各位乘客請注意,女神號即將進入暴風範圍,為了確保乘客安全,從現在開始,直到脫離暴風範圍為止,甲板上禁止人員進入,請各位乘客進入船艙中,以策安全。」同樣的一段文字,用英文與中文廣播了兩次,女神號的工作人員,也到甲板上,柔性勸導乘客回到船艙中。
李子因原本也正往船艙中走去,突然看見甲板邊緣的欄杆上,坐著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衣服已經都被海浪打溼了。李子因沒有過多的考慮,急忙衝了過去,拉住那男子的手,焦急地喊道:「先生,你在幹嘛?坐在這邊很危險,趕快下來。」
經李子因這一喊叫,一旁女神號的工作人員也緊張地喊道:「先生,危險!快進船艙。」說著,快步地往李子因的方向衝了過去。李子因則繼續拉扯著男人的手,突然間,那男人轉頭看向李子因,竟把李子因嚇得整個人往後癱倒。「那個男的…沒有…臉,不,是…沒有五官。」
女神號的工作人員衝了過來,抓住李子因的手,把他攙扶站起,並責怪道:「先生,你到底在做什麼?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李子因再往剛剛那男子坐過的地方望去,卻發現,那男子消失不見了。李子因驚恐的說道:「剛剛那邊坐了一個男的,你們有看到嗎?他…他…會不會跳海了?」
工作人員明顯有點不耐煩,說道:「關於是否有人落海,我們會過去確認,而現在,請先生您務必馬上離開甲板。」就在李子因還想說些什麼,突然一陣女人淒厲的尖叫聲傳來,李子因與那個工作人員互視一眼,便一起轉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此時的甲板顛簸的厲害,兩人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看見一群人團團圍住一位婦人,李子因與那名工作人員穿越人群後,看見那名婦人跪在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孩旁邊。小男孩不知是昏迷還是死亡,躺在一攤血泊當中。
婦人高聲哭喊:「誰救救我兒子啊!醫師在哪裡?來救救我的兒子阿。」與李子因一起進來的工作人員說道:「女士,我是女神號的工作人員,名叫王翰,你的兒子怎麼了!」那女人哭道:「由於船的顛簸,我兒子在爬樓梯時,不小心跌倒,撞到後腦了。」李子因則挽起袖子,說道:「我是醫師!」正要動手救治小男孩的李子因,被王翰拉住手,說道:「先生,請你等等,我們船上有合格的醫師。」
由於剛剛李子因一直說欄杆上有人,但從王翰看到李子因開始算起,直到跑過去把他拉回來的這段時間,根本沒有第三人在場,所以,王翰不得不懷疑李子因的精神狀況,加上不認識李子因,根本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醫師,因此不願讓他出手救治。
王翰問著人群中的另一個工作人員道:「小陳,江春泰醫師在嗎?」小陳搖頭說道:「江醫師人在醫務室,不過很忙。現在風浪很大,醫務室裡聚集了一堆摔傷、撞傷的人,其中一兩個人的情況也很嚴重,連賈約翰醫師都去幫忙了,所以恐怕短時間內無法過來這裡了。」王翰一臉懊惱:「那蕭醫師呢?」蕭醫師是船上專職的駐診醫師,平常除了看診以外,其他空閒時間,大都在船上酒吧喝酒把妹。
小陳的頭搖得更用力一點:「剛剛去叫過了,但是…醉的不省人事。」王翰嘆了口氣,無奈的跟那個婦人說道:「這位女士,你也看到了,我們很盡量在幫忙,但,現在船上三個醫師暫時無法來這裡救你兒子,眼前這位先生是否真的是醫師,我無法確認,你自己作主吧!」那名女士看看王翰,再看看李子因,遲疑三秒後,跪在李子因面前哭道:「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他…他…就快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