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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6月19日上午十點十六分。在軍團指揮部的小會議室中,六個女子正聚精會神忙著手中事務,而李子因則在一旁指導著。這六名女子,除了第一醫療排的排長紀晴,還有剛剛升任為第二醫療排排長的周婉玲。紀晴與周婉玲,面對的是一塊豬肉,上面則分布著幾顆子彈,而另外四個女兵,依然練習著傷口縫合,這四個女兵,分別是第一與第二醫療排各抽調兩名,當作縫合手。只是,對於縫合而言,這四個縫合手已經練習多次,所以顯得駕輕就熟。但對於紀晴與周婉玲而言,開刀取子彈就要顯得困難得多,幸好這只是一張豬肉,否則兩人不知道該緊張到什麼程度呢?李子因看著兩人毛毛躁躁的抖著手,搖頭說道:「這要是真人,雖然有上麻藥,早就疼死了。」說著,走到紀晴的身邊,伸出手來,握著紀晴握刀的那隻手,適度的用點力,豬皮上的皮膚被劃開一道口子。
被李子因有力的手掌握住,感受到李子因手心傳來的溫度,紀晴臉龐一陣發熱,竟心不在焉的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開刀取彈上,而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李子因。李子因低聲喝道:「注意力集中,不要分心!」紀晴羞紅了臉,低聲答應,但吸呼依然急促,胸口明顯起伏著。取出一顆子彈後,李子因問道:「這樣的力道,妳感受到了嗎?」紀晴一雙美眸盯著李子因看,但卻忘記回覆。李子因還想說些什麼,章漢毅的傳令官沈鴻鈞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後道:「子因,在忙嗎?」
李子因向沈鴻鈞敬禮,說道:「長官好!」沈鴻鈞笑道:「臭小子,少跟我來這套。今天找你,是你那天託我找的人,有消息了!」李子因興奮的攀著沈鴻鈞的肩膀,走到會議室外,說道:「真的?鴻鈞兄你辦事真是太有效率了,這不是才過了幾天嗎?」沈鴻鈞拱了拱手笑說:「別吹捧我,我擔當不起。」說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給李子因,兩人寒暄幾句過後,沈鴻鈞便離開了。李子因拿著紙條暗忖:「終於幫綺靈找到媽媽了,只是,這個小妮子,個性比較衝動,該怎麼悄無聲息地帶她去呢?」
李子因開著車,從同濟醫院離開,趙綺靈坐在副駕駛座上,開口問道:「子因哥,怎麼光是開刀用的剪刀、鑷子,就有這麼多款式?」李子因點頭說:「那是當然,不同傷口或用處,就需要不同的器械,那些型號規格,你都有紀錄了嗎?」趙綺靈揚了揚手中的紙條,說道:「都紀錄好了,回頭給軍團的軍需處,請他們找廠商採購!」李子因點頭說:「很好。」
隨後,李子因把車停在一處巷子口旁,趙綺靈問道:「怎麼停在這裡,還有事情要辦嗎?」李子因搖頭說:「沒事了,但我肚子餓了,剛好看到賣水餃的,想吃個點心,你要吃嗎?」趙綺靈想了想後,也點頭同意。兩人在小攤位上坐了下來,只見一位大嬸正忙的滿頭大汗,招呼道:「這位軍爺,只剩三十顆水餃,夠吃不?」李子因點頭說道:「夠吃,都給我們吧!」大嬸點頭說:「好哩,稍坐,馬上好。」兩人剛坐好,馬上有一位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娃,拿著抹布奶聲奶氣的說道:「哥哥姊姊好,我幫您擦擦桌子。」趙綺靈摸著小女娃的頭,說道:「妹妹好乖,今年幾歲啊?」那女娃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今年六歲了!」那女娃邊擦桌子,邊與趙綺靈聊天。李子因也注意到,那大嬸背上也揹著一個小娃娃,應該不到三歲,正流著口水,呼呼大睡。
小女娃走開後,李子因問著趙綺靈道:「綺靈,那天你說到想媽媽,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聽到「綺靈」兩字,那位大嬸好像被雷擊一般,整個人突然僵住不動。但趙綺靈沒有發覺異樣,有點淡淡的落寞說道:「大概…六七年吧!唉,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樣?」李子因問道:「那你有想過要去找她嗎?」趙綺靈點頭說:「有啊,我就是想去找媽媽,但我爸爸不准,我一氣之下,才離家出走的。不過…」李子因問道:「不過甚麼?」趙綺靈眼淚滴了下來,說道:「有時候,我也會恨她,恨她為什麼拋棄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此時,大嬸正背對著李子因與趙綺靈,身體不斷哆嗦,因該已經泣不成聲了吧。李子因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會這麼想?」趙綺靈擦著眼淚道:「她…她怎麼能整整六七年,置我於不顧。如果這樣,還不如當初別生下我!」突然,那小女孩走到媽媽的身邊,拉著媽媽的衣服說:「媽媽,你怎麼在哭?」
那大嬸蹲下身子,擦了擦眼淚,把小女孩抱了起來,柔聲安慰說:「媽媽沒事,沒事。」李子因也問道:「這位大嫂,請問…妳怎麼了嗎?」大嬸向著李子因歉然說道:「對不起,剛剛聽到你們對話,讓我想起我的女兒。」趙綺靈淚眼矇矓的看著大嬸,好像已經認出母親來,眼淚不停地流下。小女娃問道:「媽媽,你是不是又想起姊姊了?」李子因問小女娃道:「小妹妹,妳還有姊姊嗎?現在在哪裡啊?」那小女娃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姊姊人在哪?我也沒見過姊姊。媽媽常常想起姊姊,就一個人暗地裡哭。但媽媽說,總有一天,姊姊會跟我們相聚的。」李子因問道:「那你們有去找過姊姊嗎?」小女娃點頭說道:「有啊,但姊姊家有個很壞的奶奶,不准媽媽去找姊姊,還說,如果不聽話,就要找人打媽媽!」話才說完,大嬸忍不住淚如雨下,而趙綺靈,更是痛哭失聲。李子因拍了拍趙綺靈的肩膀,隨後默默地走開,讓她們母女有時間可以說說話。
回去的路上,趙綺靈只是呆呆地看著車外,兩人一路無話。回到軍團指揮部,李子因把車子停好,趙綺靈便說道:「那個…子因哥,謝謝你。」李子因說道:「小事一樁,不用道謝的。」趙綺靈說道:「對你而言是一件小事,但對我而言,卻是壓在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吻了李子因的嘴唇一下,然後才下車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李子因,在心中吶喊著:「我的…初吻,被…奪走了!」
1927年7月22日上午九點十分。衛生連的三個後送排,正在操練著擔架運送傷患。而徐楓芝,則替兩個醫療排上課,講解外傷傷口的緊急處置,趙綺靈則在一旁充當助教。至於紀晴、周婉玲與另外四個縫合手,依然練習著開刀與縫合。看著這一切,李子因覺得,衛生連正慢慢走向正軌,便回到自己辦公室,準備一些文書報告。只是,李子因前腳剛走進辦公室,趙綺靈後腳就跟著衝了進來,氣喘吁吁,連敲門報告都忘了。李子因問道:「怎麼了,綺靈?怎麼這麼慌張?」趙綺靈喘了口氣說道:「徐…徐教官,昏倒了!」李子因驚道:「在哪裡?快帶我去!」
兩人一路奔跑,來到醫療排上課的地方,李子因看著躺在地上的徐楓芝,對著趙綺靈說:「先去軍團部借車子,等一下跟我送徐教官去醫院。」趙綺靈走後,李子因探測了徐楓芝呼吸心跳,除了脈搏稍弱,其他幸好還算正常。李子因稍微放下心,並詢問其他目擊者,確認徐楓芝的昏倒並不是因為外力產生。
同濟醫院中,李子因與趙綺靈正在等候室中坐著,徐楓芝雖然已經在到院後醒來,但李子因還是安排徐楓芝做一系列的檢查。最後,賈約翰醫師拿著一張x光片走出來,遞給李子因,說道:「這是徐小姐的胸部x光片,你看看!」李子因接過x光片,只見乳頭的位置下方,如棉絮般的白茫茫一團,趙綺靈也好奇的湊過來看,但也只是霧裡看花。李子因震驚道:「乳癌!?」李子因知道,這個年代,還沒發展出mri或者□□超音波,沒有其他手段可以確診。雖然李子因的專長不是□□外科,但光看這x光片,就知道徐楓芝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
賈約翰說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徐小姐應該準備開刀,拿掉癌細胞,剩下的交給化療藥物,雖然現在做這些已經太晚,但,只能一試!」李子因指著x光片上說:「不過,現在開刀,這個淋巴結一定要拿掉,但如此一來,包含乳頭的半邊□□,勢必要全部割除…!」賈約翰婉惜地說:「想要延長壽命,只能如此!」趙綺靈慢慢聽懂了兩人的對話,紅著眼眶說:「徐教官…楓芝姊姊還這麼年輕,她待人又和氣,怎麼可能得這種病?」
李子因雙手放在趙綺靈的肩膀上,對著她說:「等等,妳與賈約翰醫師一起進病房,賈約翰醫師解釋完病情,由妳來說服徐教官,接受開刀治療。」趙綺靈眼淚垂落下來,問道:「我代替徐教官問一個問題,如果不拿掉…,可以活多久?」賈約翰沉思了一下,回答說:「如果不拿掉病灶,最多還可活三五年吧!如果拿掉,或許…唉!」最後嘆這一口氣,代表賈約翰心中對於治療效果,其實也不樂觀。趙綺靈點頭說道:「我了解了,盡力而為。」說完,兩人走進徐楓芝的病人,李子因則一個人在大廳裡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