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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顿了下,良久,身后才出声,“因为我跟你一样,都见不得江贵嫔好。”
江贵嫔仗着家世,娇惯放肆,对待奴才更是非打即骂,稍有不慎就被拉出去打一顿。前不久,侍奉花草的小宫女就失踪一个,听说是因为失手打碎了御赐的圣物。她们这些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
婉芙或许明白了,没再开口。
云莺转了话头,“我只是有些不解,你要见皇上,何必这般大动干戈,挨了这么多打,白白遭罪。”她心底纳闷,这人看着机灵,怎么手段这般蠢笨。
婉芙微微一笑,白挨打吗当然不是。在帝王的怜惜跟前,她受的这些罪都不值一提。
府上那些姨娘,能对抗过刘氏的,只有那个最会哭,最弱不禁风的何姨娘。江铨眼中的何姨娘,娇弱貌美,在府里受尽了欺负,这样的笨蛋美人,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想护在羽翼之下呢
帝王是万乘之君,也是与寻常人无异的男子。权力之下,风流多情,喜新厌旧。
云莺见她不答,也没再多问,继续道“你进宫不久,我猜你也不知那冷宫里的事。”
她回头看了下四周,贴到婉芙的耳边,小声道,“冷宫东阁关着的,是皇上以前最宠爱的女子,听说是因谋害大皇子,原本是要赐毒酒,皇上念及她丧子,才打入的冷宫。”
婉芙神色微顿,不禁朝她看过去,抿住唇,心中有一个大胆地猜疑,“那嫔妃可是与皇后同时有的身孕”
云莺眼眸瞪大,想说什么终究忍住,只道“若是应嫔的孩子活着,如今也该三岁了。”
低语的细声消散在夜中,无所踪影,不过是再不寻常的夜晚。
云莺留下伤药离开,婉芙却陷入久久沉思。
皇上登基五载,只有两年选秀,后宫并不充盈。又因政务繁忙,少进后宫,故而后宫虽有潜邸出来的老人,也很少有怀上龙裔,即便有了龙裔,也难生下来。后宫中唯一有龙裔的人就是那六宫之主,皇后娘娘。
若非云莺提点,她竟不知其中还有这些纠葛。连常人都看出的事,皇上难道不知吗既然知晓,又为何让如此宠爱的女子落到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
婉芙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离开咸福宫确实给了她另一条出路。
翌日,乾坤宫
几近申时,李玄胤议完朝政,手中执笔,伏案处理正事。
今岁暑热,北方大旱,又遭蝗灾,各地官员都到京中上书,请求减税。收成不好,遭罪的自是百姓,赋税要减,但怎么个减法却是让他头疼。
李玄胤批阅着地方呈上来的折子,眉宇越拧越深,大旱蝗灾,这些个老匹夫终于钻了个空子,开口就要减下五成,说得哭爹喊娘,无非是想欺上瞒下,将那些多余的银钱中饱私囊罢了。
当真以为他是不知民事的昏君
“混账东西”
陈德海刚端着茶水进来,风声一过,一张杂乱的折子就掷到了他的脚面上。他吓得心头猛跳,暗道来的不是时候,忙将折子捡起来折好,连带着茶水一同放到案上,“皇上息怒,可莫要动了心气,伤了身子。”
他常在御前伺候,哪不明白皇上因何动怒,今年北方大旱严重,不得不开仓放粮。偏偏那些地方官又贪婪成性,借着由头就要刮百姓一层油水。这都是先帝时常有的事,那些地方官早就盼着这一日,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上登基,勤勉政事,那些地方官想在蒙混过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些时日,皇上忙于北方大旱,少见后宫,也就昨日去江贵嫔那歇了晌,遇到宁贵妃,在御花园绕了一会儿。提到宁贵妃,陈德海忍不住觑了皇上一眼,毕竟昨日那番情形,就连他都以为皇上要纳了那宫女,不想竟就那么走了,还让人跪着继续受罚,他实在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又想到今日宫里的信儿,犹豫要不要说,皇上显然对那小宫女上了几分心,但上了多少,他也不知。宫宴时,若非那小宫女到最后关头,将皇上推开,如今就是主子了,哪还做那些奴才的事,他看不透那小宫女在想什么,只是惹恼了皇上,她再想上位,怕是难。
他心中正百般纠结着,忽听帝王沉声开口,“可查清楚了,那人是哪个宫里的”
陈德海心头又是一咯噔,绞尽脑汁才明白,试探地问道“皇上说的是昨日受贵妃娘娘罚的女子”
李玄胤眼皮子睨他,陈德海知自己多这一问,后脖颈霎时一片凉汗,心道当真伴君如伴虎,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儿,不然今日脖子上这个圆球得交代在这儿。
“回皇上,那女子是咸福宫的,名唤江婉芙,是宁国公府庶女,两月前被人安排去了咸福宫。”
江贵嫔多年未有身孕,宁国公府这时候安排这么一个人,意思可见明显。只是江贵嫔气量小,这么久未献到皇上跟前,料想心中不愿,拖着呢。
陈德海顿了下,犹豫几番还是将一大早的事说了出来,“只不过昨日婉芙姑娘失礼于贵妃娘娘,贵嫔主子为了立规矩,将婉芙姑娘鞭笞二十,今早今早扔去了冷宫。”
他说得委婉,宁贵妃和江贵嫔为什么专挑婉芙姑娘一个人责罚,心里都门清。他也实在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婉芙姑娘那般姿容,换谁都得多看两眼,更何况皇上登基后后宫嫔妃虽少,皇上对那事也不上心,但也是个贪新鲜的,就说当年圣宠一时,甚至远胜于宁贵妃的应嫔主子,过了三年,皇上身边还不是新人不断,哪有旧情。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伺候过几天先帝,可眼前这位帝王比之先帝,城府不知深了多少。
他始终垂着首,未见帝王神色,却感觉到脊背都透着股冷飕飕的凉意,良久才听见,“挑个人照顾着。”
陈德海正要应是,又听道,“北方大旱,定国公是为肱骨之臣,该出京去视察民情,以昭皇恩。过几日让他跟着工部一块出京吧。”
他心中惊诧,谁不知那定国公风流浪荡,奢侈淫逸,这去了旱区还了得,三两日就得受不住,偏是皇上亲旨,他是有苦也说不出。
谁让这宁国公正事一件不干,整日算计着后宫的事。有江贵嫔一个主子不满足,竟还想塞进来一个,真把皇宫当自己家了。
陈德海退出去。
李玄胤靠回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拨弄拇指的白玉扳指,指腹尚有濡湿柔软的触感,那人倒是比他想得沉得住气,这么久才露面。
那日,他难得来了兴致,临幸一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他已想好了给她采女位份,她却对他避之不及,跑得比兔子都快。
李玄胤从未被人这般嫌弃过,他是一国之君,总不能一门心思浪费在女色上。故而,那人既不愿,他也不会强迫于她。这些日子政务多,也没记起来,就是这时候,她又入了眼
不知想到什么,帝王微微皱起眉宇,脸上嫌弃,就是人太蠢,想什么法子见他不好,偏偏挑了一种最笨的。
他压了压眉骨,敛下心绪,投入案牍之中。
一个女子罢了,比不上政务重要,还不值得让他多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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