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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并非是空穴来风，早在进入此地之前，霍英就注意到，在天风苑的一侧角落里堆满了许许多多的箱子。之前他还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开阳王带出来的行李。
是因为在朝廷里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假借匈奴战事来并州避祸？毕竟是被废掉的太子，有人尊崇，自然也就有人费尽心机的想要干掉他。想到这儿，霍英不禁向后倾了倾身子，有意与其拉开一点距离。
在没有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大家还是别凑那么近吧。
“霍卿，可是有什么顾虑？”迟迟听不到霍英的回答，玉鸣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道。
“……殿下，能否单独聊聊？”
霍英瞥了眼那一直低眉俯首的婢女，言下之意，就是觉得此间交谈不该有第三个人在场。
“花奴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卿尽管放心，”玉鸣自然明白霍英的意思，当即为这个名叫花奴的婢女做出担保，“闻卿之言语，多有犹豫，想必是因为这道皇命来得太过突然了。无妨，吾今日可不为皇子，卿也可不为臣下，你我权当友人欢聚，有话直说便是！”
霍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道：“殿下当真要我有话直说？”
“当真。”
“好，那敢问殿下，您此来并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霍英双眼紧盯着玉鸣，缓缓道，“您要说您是为了解决匈奴南侵的问题，我信；但要说只是为了匈奴人，我却有些不信了。”
“这份圣旨，字和玺印的颜色一新一旧，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先有了空白圣旨、然后才有了上面的内容。再者说了，您是大周皇子，理应是个熟知政务、沉着稳重之人，可您却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子委以重任，如此轻浮，实在是让我无法理解。”
“最后，我注意到，在天风苑的角落里堆了不少箱子，而此间书房内的装饰却又简朴寡素，由此可以推断出您并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人。那么……您带的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
“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玉鸣平静地接过了话茬，“我确实不喜金银之物，但没办法，如果不多带点钱，军饷、建费、杂费以及卿等的俸禄又该谁来发呢？”
“国库？别开玩笑了。咱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国库里已经再难拿出半个子儿来了。”
果然是要在这儿长留了吗？霍英神情有些复杂。他其实也是有点私心的，这并州一直都是自己父母的领地，现在突然空降了个开阳王下来，属实……有点鸠占鹊巢的味道。
要是霍蒙和云氏是恶人也就罢了，关键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且对自己也不错，这就让霍英心里很不是滋味了。
“霍卿难道以为我是来避难的？”太子的语气依旧很平和，听不出半点波澜，“不，我是真的主动要求来并州的。”
“毫不夸张地说，国家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九州烽烟四起，我身为皇嗣，总该要有些担当。所以，我才会主动请缨，准备以并州为起点，重整朗朗乾坤！”
“这便是我的唯一目的，没有半点掺假。”
“至于这份圣谕，我承认，确实是我从父皇那儿请来的空白圣旨，上面想填什么内容，父皇都给予了我极大的特权。呵，当然，像三公九卿之类的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想给，朝里那些老人也是断不会答应的。”
“现在，哪怕是街边的三岁小儿，都知道朝廷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多数人选择粉饰太平，但我不一样，我要不破不立！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所谓的面子，宁愿让百姓受罪，也不愿做出改变！这也是我不想继续呆在洛阳的另一个原因，那里的氛围，实在是令人作呕！”
“霍卿，之所以会给你中郎将之职，一是因为我现在急需人才；二是因为，我听说了你的功绩。在武州那样的险恶局势下，遍观我朝武将，几乎没人会有卿的勇气与魄力！”
“而我素来认为，官职应当要与能力相匹配，资历什么的全都是老家伙们为了巩固自己地位而编造出来的说辞。所以，我才大胆任用了你，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番话给了霍英极大的震撼，他终于开始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温婉如玉的男人。他的身形不算魁梧，但却很挺拔；尽管被蒙着双眼，但霍英还是能感受到他清澈坚毅的内心，犹如一个屹立在湖水上的巨人，宁静而又强大。
敢为天下先，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霍英突然有些羞愧，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尚且心系苍生，而他却在为一个并州的归属问题而不断钻牛角尖。相比之下，这格局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那么殿下，您准备怎么做呢？”半响，霍英才又开口问道，“请恕我无礼，就凭您带来的那几千名禁军，根本就解决不了……”
“额，霍卿，纠正一下，”玉鸣有些尴尬的打断了他的话，“其实那些禁军，不是我的人。”
霍英：“？？？”
“我带来的、真正可以信任的，只有十几名宦官和宫女。外面那些禁军，名义上是保护我，但实则是听从我的皇妹，也就是玉莺公主的命令。对了，我听说她昨天恰好路过了信王府，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吧？”
“……是有过一面之缘。”
霍英可不敢说他看到对方就溜了，太丢人了。于是立刻扯开了话题：“殿下，那您给我的这个护匈奴中郎将，岂不就是个空职吗？军队呢？士兵呢？没有军队，我拿什么去和匈奴人打仗？”
“原地招募啊，”玉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朝廷的军队都开赴南方去平叛了，短时间内无法抽出兵力来支援北方。所以卿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并州募兵。”
“我想想，就先征募个五万人吧！本王带来的钱财暂时也只能管这么多。怎么了霍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大了好吧！
霍英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前太子殿下确实有着雄心壮志，也有着为国为民的伟大理念，但……他对并州的局势，完完全全就是个门外汉。
征兵？还五万？
笑话，要是现在的并州能征到这么多兵，霍英早就把也瘌的头给拧下来了，还用得着灰溜溜的跑回晋阳？
连年战争，导致并州青壮死伤无数，现在的官府根本征不到多少兵马了。一贴告示，仅剩的男人们就全都乌泱泱的逃进山了，剩下的老弱妇孺连走路都费劲，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去打跑匈奴人？
荒谬！
早在武州之时，霍英就同林檀说过，想要扭转颓势，必须要先把百姓们的胆给夺回来。只有先让老百姓们明白，匈奴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然后才能激发他们保家卫国、夺回自己土地的复仇之心，最终将匈奴人全部赶出并州。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也要一步一步来。步子迈的太大了，是会扯着蛋的。
霍英委婉的将并州的真实情况汇报给了玉鸣，当然，还有他自己的一些想法。这位并州刺史在听完后，态度也逐渐严肃了起来。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里的局势会糟糕成这样。
良久，玉鸣才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就此放弃！匈奴一日不退，百姓一日不安；天下一日不定，社稷一日不明！”
“霍卿，你是我在这里愿意相信、也是甘愿相信的第一个人，我没法给你什么实际性的帮助，但如果有，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发誓，这绝不是句空话！所以……”
“你愿意随我一道，驱逐北患、挽救黎民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