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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谈笑过残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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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锡广陵春雨081【谈笑过残年】淮州北境,来安。

城内洋溢着喜庆喧闹的氛围,与先前的风雨欲来截然不同。

青峡之战的影响极其深远,齐军不仅在多年后再次挫败北燕南侵淮州的意图,还顺利将战线反推两百余里。

都督府内虽然依旧如往日那般繁忙,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神情,哪怕是那些心思深沉三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官儿,眼底的笑意亦是清晰可见。

边军大胜,朝廷怎能不嘉赏?

军情奏报已经快马发往京城永嘉,除了为参与战事的所有人请功,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希望朝廷能尽快拨付粮草,最好再增派几万兵力,为下一步的反攻做准备。

“嘉赏不难,增兵怕是没什么指望。”

都督府后宅书房,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双手拢在袖中,脸上的笑容不复往日的憨厚,反而显出几分苦涩之意。

坐在大案后面的萧望之将毛笔放回笔架,淡然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你的看法不同。”

中年男人叹了一声,幽幽道:“的确,十三年来我们讨论过太多次,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但我还是要说,朝廷不值得信任,天子纵然有心北伐,他也无法扭转那些高门大族的想法。若非如此,南衙四万大军缘何迟迟不肯北上?”

他顿了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意:“不就是因为中书和宣院的大老爷们知道伱萧大都督是个怎样的人,哪怕朝廷不发一兵一卒,你也会拼死守住淮州。”

萧望之哑然失笑,望着他的姿态打趣道:“炎炎夏日,你不热么?”

中年男人闻言从袖中抽出双手,没好气地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过得像苦行僧,适当享受一些没甚么。现在已是夏天,你弄点冰块祛暑有何不可?你若不肯掏这个银子,我让人按时送到都督府来。”

萧望之笑道:“你这是打算贿赂本都督?”

中年男人道:“你若愿意收,我自然就敢送。”

萧望之略显无奈地说道:“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你都做了十多年的广陵首富,这性子怎么也不改一改?要是让你家那小子亲眼见到,恐怕他会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号奸贼。”

中年男人自然就是陆通,按照陆沉掌握的信息,他这会应该在清流府遥控商号,却不知何时来到来安府,还出现在都督府内。

听他提起自己的独子,陆通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缓缓道:“在外人面前装了三十年,如果在你面前也要端着那副老好人的样子,这日子还有什么生趣。”

“我知道你对很多人很多事非常失望,所以待在广陵十来年不肯挪窝。”

萧望之语调沉肃,又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对你的儿子视而不见,任由他在广陵虚度十九岁。”

陆通轻声道:“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像我这样劳心竭力,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望之轻咳两声,徐徐道:“只不过现在陆沉想要韬光养晦却是难了。织经司那边不提,光是他在广陵之战中的表现,如果不予以擢升岂能让人心服?依我看,朝廷多半会授他从五品散职,然后让我在淮州境内给他安排一个对等的军职。”

陆通翻了个白眼道:“大都督筹算无双,等沉儿来了我会让他给你磕头致谢。”

萧望之奇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陆通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头见萧望之面前的杯盏也是空的,犹豫之后还是走过去为其斟满,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战事开始之初,你就让我去各地协助官府平抑物价,从泰兴、清流、东海到来安府转一大圈。如果我在广陵,沉儿即便会协助守城,我也不允许他领兵出城厮杀。论军事我不及你万一,但我很清楚广陵城的坚固。”

“莫说燕景联军才两万人,即便敌军兵力翻上一番,凭秦淳那等粗疏的性子能攻下广陵?不死在城头上算他命好。”

陆通神色不善,这些年敢用这种语气在萧望之面前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萧望之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通回到交椅旁坐下,淡淡道:“察事厅陷害陆家,这件事应该与你无关,但后续那些事情里肯定有你手下人的影子。不说别的,段作章如果真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你会让他镇守广陵?”

萧望之摇头道:“你莫要把我形容得如同妖怪一般,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怎么可能事事了如指掌?”

“这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我或许会信。”

陆通的情绪逐渐平复,最主要的还是木已成舟,眼下顶多只能算作复盘,故而继续说道:“其一,织经司广陵衙门呈报上来后,你没有派人取代段作章,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依你的眼光不可能注意不到广陵的危机,但你没有撤换看似三心二意的段作章,只能说明你对他非常信任。”

“其二,沉儿出面之后,段作章束手就擒,这件事更是显得很滑稽。织经司权柄深重不假,但这里是江北淮州,而非京畿之地。苏云青身为淮州检校,论地位仅次于你和姚刺史,但他在你面前永远谦恭伏低,因为他清楚淮州十万大军由谁掌控。同理,段作章手握四千守军,就因为林丫头一把刀,他就会轻易地屈服于沉儿和李近这两个小不点?”

“他若不从,沉儿和林丫头还真敢当街杀他,激起广陵军变?”

陆通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苏云青还以为这是织经司的功劳,却忽略你在这片地界上经营了将近二十年。如果我没有猜测,李近其实是大都督的暗子,对否?”

萧望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感慨道:“我以为这些年你渐失往日锋芒,今日方知你没有变成钻在钱眼里的商人,依旧是那个事事通透的大管家。”

这三个字有些刺痛陆通的双眼。

他低声道:“大帅含冤过世之后,这世上就没有当年的大管家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怨我不为大帅复仇。”

萧望之面上的神情很是苦涩。

“我不怨你,不怨任何人。”陆通摇摇头,苍凉道:“大帅过世的时候,你还只是淮州境内一介都指挥使,麾下一万多兵马,而且没有几个真正的心腹,又能做甚么呢?这些年你能秉持大帅遗志,为天下苍生守住淮州之地,想必大帅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