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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随手取了张白纸,提笔在上头写了寥寥十几个字,便递给高祉安,“将此信加急送往南馥,交给范奕,召他来京。”
“是,陛下。”
高祉安记得,那位范奕范大人如今应当在南馥处理旱情,陛下怎的突然召人来京。
虽有些不明所以,但高祉安仍是伸手接过,紧接着,就见萧煜不知想起什么,薄唇微抿。
“还有,再替朕去查一件事……”
一盏茶后,高祉安和小成子被抬手挥退,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只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火,照着久久端坐在书案前的萧煜,想起白日之事,他眼睫微垂,若有所思。
那时他四肢百骸虽疼痛难忍,但尚且保存着些许意识,自然也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这世上总也会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你……”
她说得或许不错,可被欺骗了太久太多次的人,已是很难再敞开心扉,相信旁人。
她猜得亦在不错,他兴许不是不信她的话,而是不信他自己,觉得所有人靠近他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并非因着真心。
譬如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淑妃和十一,再譬如为了刺激前太子,而无情地将他视做棋子利用,不惜将他置于风口浪尖的他那位好父皇……
血脉亲人尚且能毫不犹豫地践踏他,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炼狱地府,又何况是外人呢。
他一直都是这般认为,甚至在苏织儿出现后,执拗又极端地将她划在那条界限内。
将她视作自私自利,为荣华富贵而抛弃他的人。
固执地觉得,只消他不信她,纵然她再次背叛,他也绝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他分明是这么想的。
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然苏织儿白日的举动,让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这个女子对他从来都是真心的……
可他却一次次地伤了她。
自私的人从来不是苏织儿,而是明知自己内心扭曲已然疯了魔却还要将苏织儿留在身边的他。
萧煜蓦然笑起来,一时竟是辨不出究竟是为何而笑,像是自嘲,像是懊悔,却又掺杂着苦涩,可末了,他将视线投向内殿床榻边的铁链上,唇间的笑意消散去,只剩下了浓重的痛苦笼罩着他全身。
那厢,云秀宫。
带着凝香凝玉回到云秀宫后,苏织儿倒头便在床榻上睡下了,凝香凝玉似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但却没有问,只依着苏织儿的吩咐默默退了出去。
虽是身心俱疲,苏织儿却没有丝毫睡意,想起萧煜那病发时痛苦的模样,仍是忍不住将脸埋在被褥里哭了一遭。
也不知哭了多久,到后来哭累了,便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两眼干涩,苏织儿不需照镜子,都晓得定然是肿的。
胡姑姑闻声入内来禀,说陛下召了赵睦赵太医来给娘娘诊脉。
听得此言,苏织儿精神一振,忙让凝香凝玉帮着更衣洗漱罢,将人请了进来。
这来探脉的缘由,高祉安去传话时已然十分隐晦地同赵睦说了。
赵睦入内,见苏织儿坐在小榻上,行礼问安后,给她把了脉,脉象倒是还好,并未见什么异常,他便压低声儿道:“娘娘可还有哪里不适?”
苏织儿确实后背有些疼,想是昨日教萧煜掐的。
可她顾不得这些,只示意胡姑姑将人都带出去后,急迫地问赵睦:“陛下得的究竟是何病,缘何这么多年始终不好?”
赵睦不知该不该回答,但看苏织儿仍还肿着的一双眼睛,叹了口气,“娘娘不知,那根本不是病,而是毒,是有人给陛下下的毒,那毒叫离魂花,随着一次次毒发会慢慢侵吞掉人的理智和意识……”
那竟是毒!
所以他当初说是病,根本就是在骗她。
“这毒很难解吗?”苏织儿追问,“可会伤及陛下性命?”
“倒是并不会伤性命。”赵睦道。
他这话虽答得爽快,但苏织儿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他定然隐瞒了一些事,她不安地掐了掐掌心,旋即试探着问道:“若此毒不解,陛下他……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彻底失去神志?”
赵睦双目微张,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他这副模样已然给了苏织儿答案,令她一颗心登时沉凉下去。
见她倏然黯淡的神色,赵睦皱了皱眉,只得安慰道:“娘娘,其实按理说,中了此毒定然撑不过一年便会疯癫,但陛下却撑过了三年却还能保持理智,指不定,他最后能捱过去,不会有事……”
其实,有一件事赵睦不敢同苏织儿说,萧煜的毒虽仍是无解,但其实先头一直维持着小半月发作一次的频率,还算稳定。
直到前一阵在行宫被刺杀后,或是一时身子虚弱,竟教那毒趁虚而入,才会像现在这般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且越来越严重。
赵睦走后,苏织儿仍始终回想着他说的话,她自是希望萧煜是个例外,可万一呢,她不敢想却也不得不想。
若是这般,那绥儿的事,需得尽快告诉他,让他与绥儿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