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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后门对面,隔条马路,是一大片平民区,看起来像中国的棚户区。
一眼看去,那些屋子都很低矮,密密麻麻的,一户挨着一户,最少也应该有几万户。
屋子中间,是一条窄长的石板小巷。
我怕自己是个女人,跑不过诚哥他们,连忙穿过马路,急匆匆的跑进小巷。
小巷右侧,有个屋子泥墙脱落、窗格破烂、木门半掩,屋檐下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蜘蛛网,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废祖屋。
我二话不说,闪身躲入,紧闭了屋门。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虽矮,屋里却还宽阔。可能年代很久了,又没人打扫卫生,屋里非常脏乱。
屋子里还有条后门,透过后门缝隙一看,后面还有屋子。
我担心后面住着有人,就不敢乱撞,缩在门后屋角,提心吊胆的去听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马路上一阵喧哗,就听见那个军官在气急败坏的叫:“快快,赶紧给我找、给我追!她跑不远的!”
诚哥也在吆喝:“分三路!分三路去找!”
很快,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马路过来,从门口过去,深入了巷子,越走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我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又跑出门去,沉吟片刻,就轻轻推开这屋的后门。
这屋后面,果然还有间屋子,屋门口,还有个黑黑的土灶。连着前后两间屋子的,则是一个几米长宽的小天井。
墙角两边,稀稀疏疏的还种了香葱和蔬菜。
这里住着有人,不是空屋。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天井,轻轻问:“屋里-----有人吗?”
回答我的是一片吓人的寂静。
我等了一下,就过去在门上敲了敲,还是没人应声。
于是,我轻轻推开木门,发现屋里没有人,但床和碗柜等动用家什却又光鲜,没什么灰烬,显示这屋不久前还是有主人的。
屋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我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高兴。
我悄然进屋,见这屋也有后门,不免有点好奇,就过去想推开门看看。
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沉闷的咳嗽声响起,在这空旷寂静的屋里,听起来如霆如雷。我乍听之下,惊得芳心乱蹦,差点又一屁股瘫坐在地。
咳嗽声过后,那人又咳了一声,还拖着长长的喉音,显得低沉和苍老,很明显是个老人。
我这回听得真切,镇定下来,大起胆子问:“谁呀?谁在家里?”
对方哼了一声,却没有答我的话。
我辩了辩方向,咳嗽声就来自这个门后。为了表示谦恭,我马上往后退开一步,轻声央求对方帮我。
有人沉声答话了,问我,你是个姑娘吧?我老瞎子眼睛都看不见,能帮你什么呢?
对方声音苍老,是个长者无疑。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又去央求。
后门轻轻推开了,一个青衣青裤的老头走了进来,就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个老瞎子。
而他身后,居然是个茅厕。
这老瞎子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头上戴着一顶无沿布帽,一张削瘦的长脸显得枯黄,下颚留着一撮长须,两眼深深的凹了进去,连眼珠都没有,眼皮耷拉,形同骷髅。
这副尊荣,比丑十八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见惯了丑十八,这个丑瞎子自然吓不到我,再次央求:“老伯伯,有坏人追我,你能不能让我在屋里躲躲?”
老瞎子转过脸,眼眶直直地对着我,问我,姑娘,你是哪里人?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我没有说自己是中国人,只是告诉他,自己被人骗了很多钱,那些人追自己,是想抓住自己,去夜店想办法挣钱还给他们。
老瞎子似乎信了我的话,点头说,怪不得刚才听见脚步声乱响,原来是追你的家伙,人数还不少呢。
我知道但凡眼瞎之人,耳朵都特别灵敏,就告诉他,对方有几十个人。
老瞎子沉着脸,很不高兴:“光天化日之下,几十个男人居然公然抓一个姑娘,这世道是真的不行了。你别怕,就在我这里躲几天。”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摸索着去搬凳子,想让我坐。并问我,老瞎子屋里又脏又乱,也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呢。
我担心他眼盲会摔倒,忙走上几步,搬起凳子,说:“老伯伯,我也是穷苦人的孩子呀。你眼睛不方便,别客气啦,还是我自己来吧。”
哪知我的手刚碰到凳子,老瞎子的手也准确地伸了过来,摸到凳子拍了拍,招呼我说,坐吧坐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缅甸人特爱喝茶,比中国人还爱。
我见对方眼瞎,看不到自己的漂亮,就不担心,轻轻掩了门,在屋里坐了下来。
瞎子很快就倒了一杯热茶,听声辩位,将茶端到我的身前。
这让我大为惊奇。
我知道瞎子双目都不能见物,全凭一根拐棍笃笃笃,种不得田土,干不得活,一般只是靠着跟人看八字算命谋生。
但眼前这个老瞎子在屋里来来去去,却很少磕磕碰碰,和常人无异,真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又或是练过什么内照功。
我没去接茶,试探地问:“老伯伯,看你行动这样利索,也不像是没了眼睛的人呀。”
老瞎子笑了,利索什么啊?这屋里来来回回都走了几十年,早摸熟啦。”
这话倒也有理,我见他端着杯子,虽递到了自己身前,却不往自己手上递,知道是真瞎不假,忙将茶杯接了过来。
我们坐在屋里,慢慢扯开了话题。
老瞎子说自己姓孙,出生便没有眼珠子,已经吃了几十年的瞎饭,平时哪里都不去,就在屋里帮人测吉凶、算八字、解厄难,挣几个钱养活自己。
我听得不忍,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陪着他叹气,怨天道不公。
孙瞎子并没和我一样怨天尤人。
他眼瞎看不见,每天就只是在屋里坐着,孤寡了一辈子。现在屋里来了个年轻女人,却显得特别高兴,特别喜欢说话。
有了在明哥家住的经验,我已经很识趣了,只想能给别人留个好印象。于是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开始打扫卫生,完了又将他的衣服都拿出来洗。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
我见时候不早,主动又去做饭,硬着头皮炒了两碗青菜。
青菜有点糊,放盐的时候,我手抖了一下。但孙瞎子吃得非常高兴,连说好吃,问我叫什么名字。
真的好吃吗?
我抿嘴一笑,就轻轻告诉他,自己叫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