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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凤策低头应是。
其实名单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他在淮左郡从江雪峰手中拿到名单时便已经开始派人搜查，跟私盐产业有关的人一个个挖过去，就算他们藏得深，也挖出了些成果来。
比如在扬州城统领运送私盐的码头的，就是范景实府中曾经供养过的一个幕僚，又比如负责去沿海采买货源的，是护军参领牧兴云的远方表弟，诸如此类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份名单上多的是，几乎是范景实这帮人跟钟缙搅和在一起干违法买卖的铁证。
“好，好得很！”文曜帝勃然大怒，将名单簿子重重扔在桌案上，“怪道之前辽山郡雪灾的物资填补得这般快，原来竟是上上下下布起的一张大网，只为了蒙蔽朕一个人！”
私盐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几乎在孤衔手下做事的官员个个都有参与，这份名单亮出，文曜帝确实没有必要再慢慢去钓跟这个利益团体相关的人了。
露华长公主倒是沉稳得多，脸色平静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想法子驳回拆天坛的提议，祖宗定下规矩赋予言官以多数决策的权利，您也不便公然反对。”
文曜帝缓下怒火，过了会儿才对她说：“不瞒长姐，朕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批允此事，也并不怕群臣逼迫，皇祖父曾经留下过一纸诏书，藏于暗匣交由父皇，后来父皇又交到了朕手上，上面写的正与天坛有关。”
虞凤策闻言立马要起身避开，让文曜帝招招手拦住了：“怀舟，你也坐下听罢，都是自己人，无妨。”
等他重新坐下后，文曜帝才再次开口：“皇祖父留圣谕，言明宫里四处皆可修葺，唯有天坛除外，只要大胤在一日，这个天坛就要在一日，后世子孙若有违令者，天子之躯也可当斩。”
虞凤策静默地坐着，并不多言。
唯有露华长公主还能开口说一两句：“既有太/祖诏书，那臣便放心了，这帮人肆意妄为，也该得个教训。”即使这教训是丢官丢命，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文曜帝心中分明有数，便无需他们再多劝了，母子二人喝完茶与他闲话两句后就告退，重重宫阙内墙中，秋雨还没下完，将檐外的花草都浇得湿淋淋的，他们一行人还没转出一道宫门，就在拐角处碰上了另一行人。
打头的女子穿着繁复的宫装，额间贴金钿，发间摇摇欲坠插了金步摇，端是一个富丽堂皇的贵女模样，身后跟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撑伞的撑伞，拎裙摆的拎裙摆，一路走来阵仗竟然比这头两个人的还要大。
虞凤策看不见，只听到在前头走得好好的长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便也跟着停下。
那边的宫装女子眼力倒是好，当下就从露华身上的朝服品级猜出了身份，盈盈下拜道：“浮波见过姑母。”抬眼时又瞥向了后头没有出声的小郡王，换个方向又是一拜，“见过郡王爷。”
“姑母？”露华长公主掀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品味了会儿这个称呼，将浮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就是陛下前不久刚找回来的……公主？”
浮波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惊惶来：“父皇还未赐封，浮波不敢冒领公主之名。”
她这种惹人怜惜的巧劲儿是在扬州时周旋达官贵人练出来的，堪称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自打她进宫后，也靠这种办法适应得很好，至少，表面上并无人怠慢过她，文曜帝也对她有所偏宠。
但这一套却在露华长公主这儿行不通，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就瞧见长公主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情：“是吗？那你这句姑母，可是喊得够快的。”
浮波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早已打听过，这位长公主殿下是连文曜帝都要静让三分的人，于她而言更是不容冒犯的长辈，不管理不理解，她都要先低头道歉：“是浮波逾矩了，还望长公主殿下见谅，饶了浮波这一回罢。”
她身后随侍的宫女太监哪里见过这位主儿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自打这位流落在外的“公主”入宫，平日里见着谁都递个温柔良善的笑脸，唯独对他们这些下人非打即骂，她显然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明白宫中的奴仆都是不起眼的玩意儿，就算把气发泄在他们身上，也不会有人找她的不是，这下她迎头撞上了长公主这块铁板，他们这些随侍的又是幸灾乐祸又是苦闷，只想回去后又要承受浮波的怒火了。
露华长公主从小玩弄权术，对他们的表情打眼一扫就心里清楚，当下冷笑着“提醒”浮波：“我倒是能饶你这一回，不知你能不能饶别人一回？宫中消息藏不住，只要有风就传得飞快，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你说是吗？”
浮波隐隐感觉到她在意有所指，往小郡王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一眼，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心如蛇蝎的人，又盼着他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谁知虞凤策白绫蒙眼，压根看不见她殷切的眼神，等了片刻见露华长公主似乎没有放过浮波的意思，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母亲，我就不打扰您叙话了，马车给您留着，我先走一步，长宁还在府中等我。”
后头的薛回赶紧撑开伞，小心牵引着他转身绕路，两人一同慢慢消失在秋雨淋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