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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不是不知道如今荣宁二府早就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但亲身经历过江南几个州府血淋淋的官场大换血,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忌惮了。)颓废了这么多年才升腾起的那一股热血,瞬间被浇得透凉,他甚至有些后悔在皇帝跟前逞能。若非如此,也不用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贾赦懊恼地很,当年自己身为贾代善的嫡长子,深受老夫人和贾代善本人的喜爱,他自己也是一身的本事,但一听见贾代善说,今后他作为嫡长子,竟要担负起整个荣国府的责任,贾赦就蔫儿了。
他是喜欢出风头,喜欢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敬眼光,但他怕麻烦啊。他想得到的很简单,便是自己潇洒就好,什么荣国府的前程不前程的,他才懒得管。
不过事到如今贾赦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责任,该是自己的,便已经注定了,他再怎么努力,也是躲不开的。
而且,有些事,眼下担忧也是没有用的。贾赦便也不再矫情,问起了自己不在,荣国府的一些近况。父子二人聊了许久,贾赦又破天荒地开了库房,随手一指,便让人抬了好几箱贵重的东西给迎春送去。
然而,贾赦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到了腊月,雪下了好几次,没回上朝,贾赦都要喝一碗野山参茶才出门。是真冷啊!
不仅仅是这寒冬腊月,每天天不亮去上早朝感到朔风刺骨,更因为朝堂上的气氛。每天都如此,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议罪、议罪再议罪,定罪、定罪再定罪。
说句实话,贾赦都有点儿为那几位爷抱去屈了。皇上若是真有心要处决这些人,大不了一个个拖出来,一人给一刀也就完事儿了。偏偏非要这样,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把这些年这么多年来做过的事情,翻来覆去地咀嚼,总要在不合适的地方加上一定帽子。
几个月的时间里,八爷允禩、九爷允禟、十爷允礻我、十四爷允禵,这有关于这四个人的罪状,简直罄竹难书。
而最难受的还不是皇上的这几个兄弟,而是曾经追随过这四位的京官。朝堂上站着的,还未获罪的,又却是曾与这四位过从甚密的,每天上朝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把五脏六腑拿出来放在石磨之下碾磨的过程。
而金銮殿上的皇帝,却是辨不出表情地沉默着。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年关。皇帝称今年事多,后宫皇后和小皇子福惠身子皆不爽利,阖宫夜宴之类有关于年节的庆典全部取消。除夕这一夜,皇帝不过是循着惯例,来了皇后娘娘的钟粹宫陪她一块儿守岁罢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的确身子骨孱弱得很。每每都不是什么大病,却是看尽了太医,吃尽了天下宝药,还是缠绵病榻。
她自己也知道,这身子骨想要完全好,那是不可能的了。想起皇帝对自己相敬如宾,倒也算和合,但恐怕自己终究是担不起国母这么大的福气,所以每次一病,皇后心里就不安乐,总爱胡思乱想,倒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算起来,皇后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盼来皇帝到自己的寝宫来歇息了。平日里虽有过来用膳、说话的时候,却不见皇帝在此留宿。不过,老夫老妻的,自己身子骨又不好,对于这一点,皇后倒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拖着病体在钟粹宫门口翘首而盼,终究也是难为自己了。
等皇帝到的时候,皇后的手早已冻得僵冷。
皇帝进门看见皇后等在仪门处,略有些吃惊,却什么也没说,自顾进了屋子。
苏培盛小心地跟在皇帝身后,见皇帝坐定了,他便把奏折拿过来给皇帝摆好。皇后愣了一下,今儿都已经除夕了,再怎么励精图治的帝王,哪还有这个时候还看奏折的?但是好歹夫妻多年,皇后知道皇帝的性子,他就是这样,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处理完是没有心思闲聊的。
于是皇后安静地在一旁守着,靠着火盆渐渐暖了身子,却终究暖不到心。
好不容易等皇帝处理完国事,看看时辰,也已经天交子时,宫里燃放起了烟花。
皇后见他放下了奏折,眼前一亮:“皇上,已经过了子时了,今儿可算是雍正四年的头一天了,臣妾恭祝皇上新岁安康!”
皇后说着,便亲自从柜子里捧出了一件新龙袍,那是她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从年头绣到年尾的。皇后的绣工并不十分出色,针法也比较独特,所以皇帝一眼便能看出来。
此时,皇帝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在皇后亲自服侍之下,换上了这身新龙袍,倒是意外
地很合身。雍正爷笑道:“宫里不知道有多少针线出色的人,倒难为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何必劳心劳神?”
皇后听见这句话,心中一软,笑道:“这是臣妾的乐趣,皇上不嫌弃臣妾就罢了。皇上,您看了半晌的折子也累了,不如这会子吃点儿宵夜,好生松乏一会儿,天亮了还要祭天,又要忙一天呢!”
雍正爷点了点头,顺从了皇后的服侍,帝后两个似乎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温柔小意了,倒是谁也没有多话,只默默享受了这一刻的安宁。
终究是雍正爷不忍皇后太操劳,握住她给自己按摩的手道:“你也歇会儿。”
皇后早就累了,便也不犟,乖顺地待在皇帝身边。皇帝却道:“你要是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打从朕来了,你便这样欲言又止的,倒弄得朕也好奇起来了。”
皇后闻言笑道:“臣妾何尝有什么话说?不过是想着又陪皇上度过了一年,心中感慨罢了。瞧着外头烟花热闹,倒是叫臣妾想起圣祖爷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除夕夜,似乎都要举办大型的宫宴,还安排了许多节目。
那场面倒是烈烈轰轰的,只是每每都苦了臣妾。那样冷的天气,臣妾身子又弱,每年几乎都要冻病一回……倒不如这样,只和皇上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