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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声的来源正是刘枫明的连襟,这槐花院的女客卿——程兰君。她原是本地官家人氏,少时由八代擢选入值槐花院,成了刘枫明处的客卿。
虽傍官家出身,但豪奢未必长多金,她本人也未沾染有寻常纨绔的虚妄造作之气,只是好听评谈、说书、梆子腔,不爱红装爱武装。
虽生得修眉联娟,丹唇外朗,但平日形容整肃,没有半点浮浪气。也许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的缘故,也许是当地风化严专,虽同处一屋檐下,宇外可没有满天飞的非议。
却再理会刘枫明的打算,他已联络好暗线,准备从别处籴米,多喒能解燃眉之急。不垫粮不是因为私心,槐花院占地千顷,良田美池绕坏,虽刘枫明久不治产,但槐花院并蒂总共才5人,班主,客卿,2个侍童外加一个长工。
说是长工,其实是刘的奶娘,10年前子随父征双双战死,只留了两座慰灵碑,连坟茔都无法修建,不过那也是六代当轴的时事了,那时兵丁战死家属连抚恤金都没有…。
而刘枫明积贮粮食,正是别有良图,他打算发展部曲加入八代的从军,不消辟掾为大将军,只做百夫长也胜过那刀笔吏…
在这就不得不提槐花院的格局了,是一处典型的“四水归堂”,住处的柴门架落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 ,是为内采光。
四合房围绕着一处天井,似众星拱北辰,东西两厢房各为枫明和兰君居住所在,也互不打扰,两下间一为下人所住,一为灶房。
槐花院里平日里清闲,两屋主也是自力,几乎不用枉费精神伺候。院外十里向步为田畈,尽数种着应季节的禾稼瓜果,当然现在是鲜见了。
槐花县是传统农业县,居民稼穑播种,躬耕衣食,天下承平之时,倒也安居乐业,本处只两处大户,一处是槐花院,一处是刺槐府,两者平日泾渭分明,也不互相攻讦,只是如今时局不靖,战端频仍,两者也不大对付了,各自于暗处较量着,洞若观火。
刺槐府是从前就有的了,槐花县甫一设立,刺槐府就应运而生,因此在府内人看来,槐花县多少喧宾夺主,鹊巢鸠占。刺槐府掌县武装和治安,常驻武备队800人。
不同于别处的团练,槐府是募兵制,不蓄家臣私兵,满条件者即可入伍,因此倒还颇得民心。
其实本来宣付政令的活也是刺槐府分内之事,不过刺槐府可从不帮民垫付,一来自身嘉宾府兵甚多,耗钱耗粮,给养本就难以为继,二来从前的税负也未过重,尚不足为虑。
如今八代当轴,国策更易,南征北战,东进西伐,边庭流血,开边意未已。凡前方的经济重镇,无不被吸干抹净,下移到闾阎百姓,更是抽筋断骨。
如今连消息传达的权利都被剥蚀,刺槐府上下更是踧踖不安,天晓得八代会不会某日把兵权赐给那刘枫明呢
话表如此,真正替刺槐府高层忧虑的倒没多少人,城头变幻大王旗,谁统兵不都一样吗?反正又不上前线,何况班主是省方观民设教的仁德之主,早已是信义著于四海。
再说那三阁老,虽称呼为“三”阁老,可这三既不是表示有三位阁老,也不叫第三位阁老,而是阁老过去在家中排行老三,熟悉点的人叫老三,套套近乎,他答应着,好事的人唤他小三,熙笑骂架,他不能答应。
三阁老原名冯季,祖上连数三代皆是务农,本地处泼皮破落户,是个苦哈哈的命。但冯季表面憨厚皮实,心思却数倍精于旁人。
他少年跟随木匠李当学徒,学车出师后却并不急于求田问舍,回回赚出嚼谷后他立马收摊,回去后就忙着写写画画,东一檑锤西一棒子地鼓捣,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又有人看到他天天收摊后往河口滩前搬运木料和泥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人家问他,他也不答。
直到那排“木龙”坐地而起,裹挟着一桶桶生命之源浇溉大地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水车。水车在别处也许并不稀奇,可这是槐花县,一个干了多少世纪的旱乡。
平常村民汲水,或者凿井,或者抄远绕到西河廊去。而村口的水源因为在顶底下,下来取用太麻烦,危险性也大,所以一直以来无人问津。而冯季恰如其分地运用地理优势,化水流势能为动能,形成了完美闭环。
水车一节接水方,一节连着桔槔的空心连杆,可以顺杆着爬上来,再注满桶里,既便利又安全。
这一大进步除却为槐花县村民带来福利,也为冯季升格打通了壅塞——自那之后,上级特别在槐花县设置了水利部,这首脑,自然是冯季冯水部。
冯季也是遭足了罪,当初他下山建水车跌了一跤,从山口摔的,就这么直直地挨了下去,背部被突石硌了一下,就这样脊柱侧弯了。
他老小子龙精虎猛,硬是没当一脑门子官司,结实地挨了许久,直到被下属发现,送了医,治好后又记一功,说是“无私奉献”,倒也因祸得福,收之桑榆。
阁老,按惯例各县只有1个,掌季节时令的发布,有一定参政权,各年节活动、祭祀典礼只有阁老到场才有公示效力,久而久之沿革成习俗,再难更易。
其实阁老选举并不复杂,清个场子开个大会投个红票便“唰”出来了,隔日便走“马”上任,条件看似不诘难,惟贤惟德,能服于人,这和画鬼最易的道理如出一辙,不过道理是这么回事,最终解释还是那一套。
于是,冯季熬了茅草屋14年,排了木料8年,待了水利部3年,终于在那一张张红票子的鱼贯流动下、在一双双熟悉又疏远的眼光中、在一声声喝彩叫唤声里,走马上任,从此烧火的秕谷他不打了,木工的活他不做了,水部近来他也少去了,他,冯季,冯老三,三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