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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顗(yi)自然知道王述被狗撵走了,他更清楚王述到底打的什么小算盘。可他就是不想给王述这个机会。倒不是周顗和王述之间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是,周顗不高兴。
不高兴,在周顗这里就是最充分的理由,以前不是这样,今后会是这样!
在整个晋朝,无论大江南北,人人都知道周顗节操清高,人人更知道他好喝酒。
想当初在江北当尚书仆射时,周顗几乎天天都饮酒,据说只有在他亲姐姐过世,亲姑姑过世时,分别有三天没有喝酒。当然了,由于日日饮酒,日日几乎都是醉醺醺的,别人找他谈公事,甚至是上朝面对晋朝皇帝的时候,周顗都是醉醺醺的。时间一长,有些喜欢拿别人的糗事开玩笑的,就给他起了个“三日仆射”的外号,讽刺他这个仆射是个醉鬼糊涂蛋。
事实上,晋朝个个皇帝都喜欢周顗这样的“醉鬼糊涂蛋”。
首先,从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位,篡位开始,司马家的皇帝个个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家事中,都是擦不干净屁股的家伙。这样的家伙其实内心最为矛盾,既要把有本事、有能耐的人拉拢到自己身边,又害怕有本事的人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指责他们,说他们的不是。
因此,他们理想中的大臣其实是名满天下,却不爱管闲事的那一类。
什么样的人既名满天下,又不爱管闲事呢?自然是周顗这种醉鬼了。
其次,从汉末开始,士大夫中间渐渐形成了一种风气,以喝酒为能事。谁要是喝酒喝的最凶,最放荡,谁的名声就传播的最快、最远,也就很容易成为所谓的“名士”。在古代当皇帝得不得民心,并不是老百姓的支持有多高,而是身边能有多少“名士”。晋朝皇帝就是为了维持表面太平,为了装点门面,也需要周顗这样“醉鬼糊涂蛋”。而且,从实际情况看,周顗好像酒喝的越凶,声望提升得越快,隐隐已经成了“名士”中的领军人物。
最后,好喝酒的人,好打发,基本上有酒就行。
别人争权夺利,他们却大多扮演旁观者,今朝有酒今朝醉,完全不会去想明天有没有吃喝。作为皇帝,手底下要都是这些人,那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忌了?
当然了,这只是“皇帝视角”。
纵观整个晋朝,真正好喝酒的人少之又少。
像周顗这些日日饮酒,处处醉的人,其实大多是在逃避现实。
他们身怀远大抱负,又有本事,有名望,打从心底讲并不希望天下再这么乱下去了。可是,没办法啊,司马家的皇帝就跟走马灯似的,见天的换。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一换,底下当官的也会跟着来个大洗牌。官员洗牌可不是简单的谁平步青云,谁打包走人那么简单,他们的牵涉面很广……闹来闹去,还不是苦了百姓。
说实话,周顗不是没想过改变这个世界,可是却有心无力。
最后,只好选择用酒精麻醉自己。
说到用酒精麻醉自己,其实也并非易事。
就说周顗吧,有两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挺后悔的。
第一件事发生在刚刚渡江过来那会儿。为了让司马睿、王敦等野心家记住他好喝酒,不参与权力斗争的名声,他到处宣称他之所以到了江南,主要是因为江北没人能喝过他。
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之后,还真的有人从江北坐船过来,要和他大醉一场。这场“南北同醉”自然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关注,民间百姓更是把周顗家里围了个水榭不通。两人对饮了三天两夜,结果把那位江北来客喝了个肠胃损伤,直接喝死在了当场。
第二件发生在不久前。为了帮助司马睿在江南称帝扫清障碍,钱凤在大将军王敦暗示下,对江南所有在朝在野的名士展开了排查和清洗。周顗自然在排查或者清洗之列。那天钱凤在家里设下酒宴,强行将王导和周顗“请”了去。王导位高权重,早年又和司马睿同吃同穿过,钱凤自然是不敢动的,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周顗身上,为的就是揭穿他“借醉酒隐藏野心”这事。周顗的糊涂原本就是装出来的,钱凤一“请”他,他就知道这是鸿门宴。
为了让钱凤和他背后的王敦、司马睿等人彻底放心,周顗极尽喝酒之能事,不管有没有人劝酒,他就是一个字“喝”!三个时辰过去之后,已经进入了后半夜,望着钱凤和满桌子被灌醉的人,头脑还很清醒的周顗和王导相视一笑。所谓百密一疏,他们这一笑,偏巧落在了正好走进客厅,打算劝钱凤回去睡觉的小妾眼里。王导心急如焚,不动声色地想起了应对之策。周顗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走向了钱凤家的小妾:“酒色酒色,喝酒哪能离开色的,呵呵,小娘子姿色尚佳,不妨陪老夫玩玩,以助酒性……”
说着话,周顗不顾自己的年龄和好名声,直接像色中恶鬼一样扑向了钱凤的小妾。第二日,这件事自然也传开了,有些好事的人还拿这事去司马睿那里弹劾周顗,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谁知道司马睿听完,仰头大笑,还给周顗送去两大车美酒。至于钱凤的小妾,由于受了周顗的欺辱,再想把自己亲眼看到的说出来,完全成了污蔑和她有过节的人了。
对这件事,周顗之所以后悔,倒不是他多么爱惜名声,而是觉得那小妾始终是无辜受辱。
不过,这事发生之后,王敦等人对周顗的排查总算是过去了。
凭着对王敦、司马睿等人的了解,周顗意识到自己往后的行为越放荡,他们越安心。
于是,周顗很快就将自己的处事原则变成了“我高兴”。
王述削尖脑袋地钻营,他不高兴,他便纵狗咬他。
王羲之不惜众叛亲离,去救陶侃,他听说了都高兴,他便想设法抬举他。
因此,才有了这次的家宴。
“嗖!”
周顗坐在窗前正想着心事,窗外突然飞进来一支利箭,射在了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