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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时候,浙江杭州的陆梯霞先生,德高望重,品行端正,洁身自好,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既没有纳妾,也不出去嫖妓。
有时候,陆梯霞先生去参加聚会,期间有人请戏子、妓女来劝酒,陆梯霞先生不喜也不怒,随意应酬。
有犯了小罪过的人,来请陆梯霞先生给说情,陆梯霞先生也都是满口答应,从不拒绝。
那些当官掌权的人,都很尊重陆梯霞先生,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有人批评陆梯霞先生不拘小节,自损风骨。
陆梯霞先生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看见米饭掉在地上,捡起来放在桌子上才安心,何必一定要自己吃下去?人如果有心树立自己有风骨的榜样,那就是有私心。
我曾经受过汤潜庵(清代八大文正公之首的汤斌)中丞的教导。
汤中丞在担任江苏巡抚的时候,苏州有很多娼妓,中丞对她们只是劝诫,希望她们从良,却从来没有禁止、或者捉拿她们。
中丞对手下的官吏解释说道:‘世间有娼妓、戏子,就好像世间有僧人、尼姑一样。僧人和尼姑用欺骗世人的方法来谋生;娼妓和戏子都靠谄媚世人来谋生,这些都是不符合礼法的。然而欧阳修虽然写了《本论》,洋洋洒洒近千字,但一篇都不能实行,那么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而怨声载道的百姓又该如何安置呢?‘
现在我们如果虐待娼妓和戏子,就和北魏时期灭沙门、回佛像一样,只不过是让那些官吏借此发财,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只是解决了部分细枝末节的做法,我不会去做!”
有一天,陆梯霞先生在家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差役,拿着名帖相请。名帖上面写着“年家眷弟杨继盛拜”(年家眷弟,是一个客套的称谓,一般用在交情不深的普通朋友之间。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直隶容城,也就是现在的河北省容城县人。明朝中期著名谏臣。)。
陆梯霞先生笑着说道:“我正想去见一见椒山公(杨继盛的号)呢!”
说完之后,就跟着那个差役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宫殿,十分的巍峨雄伟。
杨继盛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官袍,走下台阶,前来迎接陆梯霞先生。
两人见过礼之后,杨继盛说道:“继盛承蒙玉皇大帝的旨意,此地的任期已满,马上就要升迁,这里的职位就需要先生来担任了。”
陆梯霞先生推辞说道:“我在人世间就不屑于做阳间的官,所以才隐居不出,现在又怎么可能当阴间的官呢?”
杨继盛说:“先生别忙着推辞,等知道了请先生担任什么职位再说好吗?”
陆梯霞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职位,本人都不想做官!”
杨继盛笑着说道:“先生真是高人啊!竟然看不上城隍神这样的职位,不愿意来任职啊!”
话音未落,有个判官走近杨继盛,嘴巴凑到他耳朵边,对他轻声耳语。
杨继盛皱眉说道:“这件案子难以判决,需要奏请玉皇大帝再定案。”
陆梯霞先生好奇地问:“是什么案子啊?居然让椒山公难以裁定?”
杨继盛说道:“是关于南唐李后主的裹足案。”
这个南唐后主,就是李煜,也是一个名人,一首《虞美人》流传千古。他的前世是嵩山的净明和尚,后来转世投胎成为江南国主(李煜自己改的国号)。
有一回,在宫中行乐之时,用布帛将自己的妃子窈娘的脚,包裹成新月的样子。
这本来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和自己的妃子开了个玩笑。不料竟被民间沿袭成为一种裹脚的风气!
从此民间争相效仿,为女孩裹小脚穿弓鞋,将父母给的身体揉捏折腾,不懂得爱惜。
以至于后来,相互之间还要比较脚裹得大还是小。女子裹足后,行动不便,惹得婆婆生气,丈夫厌恶!男女之间相互损害,放荡猥亵,肆意妄为。
不但导致那些女孩从小就要遭受巨大的痛苦,也有很多妇女因此而上吊或服毒。
玉皇大帝厌恶离后主开了裹脚这个头,所以让他生前受宋太宗赵光义的“牵机药”毒害,脚向前伸,头向后仰,比女子缠足更加难受,受尽了痛苦折磨才死。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七百年(这个时间是指清代中期),李后主的忏悔期快满了,马上就可以返回嵩山去修道了。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数十万没有脚的妇人,跑到南天门喊冤,说道:“当年张献忠攻破四川之时,斩掉我们的脚,堆成了小山一样,还用最小的脚作为山尖。
虽然我们的劫数是该死在那个时候,但为什么还要我们在死前这样的出乖露丑,死后还要遭人耻笑?这难道不是李后主这个裹脚的始作俑者的罪过吗?恳求玉皇大帝为我们做主,严惩李后主,我们才可以瞑目!”
玉皇大帝怜悯这些妇女,但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李后主才合适。于是就天传谕四海的城隍神商议,要给李后主定什么罪。
现在文书到了杨继盛这里,杨继盛认为:这个罪孽是张献忠造成的,李后主不能预知此事,所以也不好对他判重罪。请求玉帝判罚李后主,在冥界中编织一百万双鞋,用以补偿那些没有脚的妇人,等他完成了这个数量,才可以返回嵩山。
说到这里,杨继盛问陆梯霞先生:“我的奏章,虽然已经拟好了草稿,不过还没有和其他各位城隍神商议,先生觉得我这个主张如何?”
陆梯霞先生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说道:“习俗难以更改!那些愚昧无知又自作聪明的人,有把焚烧父母的遗体当做孝顺的,就有痛惜女子缠足作为慈悲的!这些事情的道理是一样的。”
杨继盛一听,开怀大笑。
陆梯霞先生告辞离开,然后就从睡梦中醒了。
从此以后,一切和原来一样,安然无恙。杨继盛也没有再来邀请他去做城隍神。
陆梯霞先生一直活到八十岁,无疾而终。
他在世的时候,经常和自己的夫人开玩笑说:“千万不要给我的女儿裹脚,免得让李后主在阴司又要多织一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