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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后,姜崇道下值,出来时看到阮偲鬼鬼祟祟地出了偏殿。
他想了想,悄悄尾随上去。
阮偲出了偏殿后直下万清福地,毕竟年纪大,腿脚不怎么利索,走一段路便要歇一歇,姜崇道跟得并不费劲。
万清福地后有半座湖,当初为了建万清福地,硬生生给一座湖填平了一半,又将一旁三座宫殿摧毁,这才平地起了座山。如今半座湖改成塘,做了几处舫亭,更有百丈水廊相连,远看也是魏宫一处美景。
姜崇道见阮偲进了八角亭,亭子里的人站起身朝阮偲拱了拱手,十分客气。
他定睛细看,好像是皇太女身边那名叫锁儿的颇为沉静的小宦官。
姜崇道小心挨近了,听到他们正在交谈。
“…公主今时已是四面楚歌,我看在眼中,心中着急,这才来催一催阮公公。请公公万万不要忘记皇后对您的恩情,帮公主一把。”
“我也不是不想帮,可这是欺君的大罪,若是叫人知道了,我有几个身子够五马分尸的呀?”阮偲状似犯了难,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今天咱们就当没见过。”
锁儿突然跪了下来。
“除却你我,还有谁知呢?公公若是信不过我,我立时便跳入这湖中,这样一来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锁儿说罢,起身就要翻过红栏去,看那一脸悲壮的神情,约摸是真打算跳了。
阮偲忙道使不得,拼了老命将人拽回来。
“你这是
干什么呀!”阮偲道,“不声不响就要寻死,事儿还没办呢,倒先搭进去一条命。”
锁儿道:“公公不帮我们公主,眼瞧着距婚期不到五个月。公主往日是随性了些,可她心里头早有人了。若是不能在这之前将大权揽过,被逼着下嫁,这不等同要了她的命吗?陛下执意如此,除了这个下下之策,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阮偲依然很为难:“你的忠心我知道,可这不是小事儿,万一被人发现,咱俩可不是一死就能了结了…”
锁儿又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头求他。
姜崇道在柱子之后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早知皇帝与子女不合,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女竟动了夺权的心思?!
在震惊之余,姜崇道担心阮偲会发现自己,索性提前一步离去。
而那边的两人议定之后,锁儿千恩万谢,随后俩人分散离开。
阮偲往回走了两步,看向方才姜崇道藏身的廊柱,哼了一声。
姜崇道回了万清福地,发现皇帝刚闭了关。修道之人讲究多,闭关修行总有固定的时日,今日晦日,明日初一,也是光献郡主生辰,这日皇帝照旧闭关不出,使人送去贺礼便算了事,年年皆是如此。
他借机同白弄儿接了头,悄悄出宫,回定合街见了萧扶光一面。
萧扶光思索片刻后便摇头:“平昌行事冲动,此次她算是同陛下生了嫌隙,能这样做也不为怪。
”
“他们父女如何斗都不要紧。”姜崇道说,“奴只是担心,公主或阮偲会陷害您。”
萧扶光让他放心:“我有平昌把柄在手,她不会对我怎样。阮偲这个人,从前依附皇后那样久都未见他替谁豁出命去,如今却为平昌出这等力,让我觉得很奇怪…也或许是我多疑多心,总之,你千万要小心他。”
“郡主就放心吧,阮偲我看着呢。”姜崇道说罢,趁着夜色离开了。
萧扶光今年过寿不打算张扬,银象苑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她起身去了景王居所,小冬瓜刚换上门帘,正用蒲扇给景王扇风。
久病在床之人,往往都有一股味道,可景王这处却没有,足可见小冬瓜尽了多大的心。
“父王没出汗,你倒是累了一身汗,还着急替他扇风。”萧扶光进来道。
“殿下冷热说不出口,您不能看他不出汗就不给他扇风呀。”小冬瓜道,“这两天热得很,好在六月里就能开始用冰,殿下就凉快了…呀!六月了呀!”他一拍脑袋,“坏了,忘记给郡主准备生辰礼,这么大事儿怎么叫我给忘了。”
萧扶光说无事:“你替我照料殿下,代我尽了这份孝心,便是最大的礼物了。”
小冬瓜乐了:“您跟我说什么客套话。”随即搬出个香案来,放了盆水置在院中,跪下对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儿呢喃。
等他神神叨叨地忙完了,萧扶光才问:“你这是做什么?”
小冬瓜收拾了香案,嘿嘿一笑:“拜月呢。”
“拜月做什么?”
“诚心拜月能心想事成。”小冬瓜又说,“我替您许个愿,本想叫殿下能快些醒来,可再一琢磨,殿下醒来可不是早晚的事儿?于是我想,不如叫小阁老活过来吧…”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萧扶光笑,“若拜月便能叫人死
而复生,恐怕先帝和太祖爷现在还活着。”
“那…那怎么办呢…”小冬瓜挠了挠脑袋瓜,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那就当小阁老未死,只是消失了,我这么一拜,他又蹦跶出来了!”
萧扶光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
小冬瓜坐在她旁边,叹了口气:“过了这个生辰,您就是大人了。我也见过一些人,要好的时候跟一根树上的枝子似的,雨打风吹愣是要抱在一起。可有一天,树枝岔劈了,分开的时候要死要活,再过几年,各自又有了新人。您能说他们薄情吗?未必。若是薄情人,开始就不会拿情分当回事,分开的时候也不会去了半条命似的苦。可最后都各自成了亲,又是为何呢?兴许是当初那位不是正缘吧!”
萧扶光只低头看着景王,没有吭声。
“郡主也是,以您如今的身份,谁也不敢对您说半个不字,可我、碧圆、清清、云小姐…我们这些人,盼着您能一直好。小阁老走了快两年了,两年您耗得起,往后还有多少个两年呢?”
萧扶光鼻尖
酸酸的,她替景王正了正衣裳,站起身对小冬瓜道:“照顾好殿下,我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逃了。
小冬瓜看着她的背影,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