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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
晏修生辰才过几日,北地忽传急报回京,说那木纳什为缓北凉内战的损耗,率军突袭大秦边境,于北地前线城五城内烧杀劫掠,即将突破防线继续南下,北地危在旦夕。
李卧云和任河等人紧急进宫,与晏修会于御书房。
“陛下,北地传回的军报,臣担心有诈。”李卧云急着表态,“二十万燕军不分日夜驻守于防线,纵使北凉骑兵凶残,但区区几千人马,但又怎会是燕军对手?”
任河今日被气得食不下咽,边境的百姓正在遭罪,哪有这么多心思去考虑其中的萦纡?
他特换戎装进宫,将身上的铠甲拍得哗哗作响:
“臣才不管这是不是北凉的奸计,就算是诈,臣也要亲赴沙场将北凉人一网打尽!”
二人一席话不但没激起晏修任何波澜,反倒令他忽然发出嗤笑。
任河急得不行,摩拳擦掌就等晏修下旨让他出战,在御书房内不住踱步。
李卧云拦住他:“任将军稍安勿躁,还请听我细细道来。”
晏修邀他们二人坐下,随后,自己懒懒靠在太师椅上,全然一副处变不惊的作派,静静注视着李卧云,看得任河心中干着急。
若非战情紧急,军报不会轻易传回西京,想必北地那边恐怕已不容乐观。
且自去年祝元熙中秋夜溺亡起,燕王府上大小家事,恐怕也被他昔日部将知晓,想必燕军心生不满,才故意疏忽职守让北凉人钻了空子,君臣离心,陛下竟还是副高枕无忧的模样?
任河坐立不安,频繁叹气。
李卧云缓缓开口道:“任将军可有想过,燕军有谎报军情之嫌?”
任河大惊:“谎报军情?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除非是北地燕军脑子有坑不想活了,否则怎敢拿这种头等大事玩笑?
他扭头看向晏修,眸里的光被震碎得七零八落,晏修却不慌不忙,掀开杯盖细细抿了口茶汤:
“燕王才因强占前朝罪臣女一事被禁足府中,短短十余日,北地就传出北凉人犯我大秦边界的军报,是否来得太过巧合?”
任河忽地脊背发凉,浑身热血也被晏修泼了盆冰水缓缓降温,他仔细思索北凉战况,一拍脑门,开怀笑道:
“嗨呀!臣这脑子,差点又着了道!只是陛下和丞相下回莫要再故弄玄虚了,臣真是吓得不轻。”
李卧云见他开窍,认真道歉:“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任将军既然想明白了,不妨说予陛下听听?”
任河走到沙盘前方,仔细分析北凉当前战况。
一载过去,阿勒宏势如破竹,南疆三城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渐渐壮大。
若不出意外,开春后阿勒宏只会进一步将战线往北推至阴山,而那木纳什若想骚扰北地,南疆三城一线是他怎么样也躲不过去的坎。
就算他要用最原始野蛮的方法补充军备,为何不转向北大秦攻下不久、百废待兴的周、齐二地边境,行掳掠之事?偏要选择最冒险的方式,在阿勒宏眼皮子底下进攻北地?
倘若燕军传回的军报之中说冒犯边境的是阿勒宏,可信度比那木纳什还要高些。
但阿勒宏一来不会二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犯秦,且先不论南疆三城水草充沛、民众粮多,阿勒宏又管制有方,深得当地北凉百姓爱戴,就算是看在珍珍的性命上,他也不会作死来打晏修的脸。
唯一的可能,便是燕军欺君。
燕地将士清楚地明白,若北凉大规模来犯,大秦将领征伐的征伐、守边的守边、维安的维安,而任家还要留守京师,说得好听叫各司其职,说得难听叫分身乏术。
朝中文武除却燕王无人对北地了如指掌。以往遇到北凉大规模来犯,燕王虽在西京佯装花天酒地,但哪回不是他重披战甲杀去北地?
这样的次数在晏修掌权后逐渐销声匿迹,如今,或许是一次重演之机。
祝元存一向被视为燕王接班人,若不出意外,待半年后他从齐地回京,晏修就会派他去北地历练,届时接管过他父亲手里这只虎狼之师,彻底为晏修所用。
只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呢,燕军便这般迫不及待想迎回旧主。
想破此局,无非是晏修先放下帝王身段,让因罪禁足的燕王获得“戴罪立功”之机,再度前往北地抗敌。
任河跪下进言:“依臣看,燕王不除,则始终是陛下心腹大患,此次更不能上了他那些过命之交的当!放燕王回北地,无异于放虎归山。”
“也许接下来,还会收到更多北地传来的虚假急报,但都是解救燕王的诡计。”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燕王现在定是恨晏修入骨了,又是拉拢他长子、杀他幼子,又是让他冠上古往今来第一个被休男子的名头,他宝刀未老,怎会甘心再为晏修所打压折辱?
晏修看向李卧云:“李大人之见呢?”
李卧云:“臣以为可放可不放,要看陛下等不等得急动手。”
任河还不明所以:“那肯定是不能放的,陛下想要他性命,可以从长计议,不必急于这一时取之。”
晏修扬眉轻笑:“李大人言之有理,现在方行完灭周齐二国的百年大计,加之三月东巡,京师守备松懈,确实是个谋逆作乱的好时机。没想到啊没想到,有张家作为前车之鉴,陈让,还是不死心。”
任河彻底糊涂了,这事儿怎么又扯到陈让身上了?西京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晏修忽地冷下脸,声线狠戾,目光带有嗜血的放恣:
“即刻放燕王回北地,想死,朕全都成全他们。”
……
正月末,祝思嘉的书信送至琅琊。
祝元存在琅琊也得知北凉来犯的消息,几次三番欲要率兵自琅琊北上取道辽东前去救援,皆被孙天禅拦下。
后来听闻燕王临危受命,动身去往北地,他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乐乐呵呵打开祝思嘉的信,读完,他心中苦闷不已。
对于燕王,他心中总留有一线挣扎。
燕王在外人眼中贪图享乐,在他眼中又是另一幅模样,说是严父也不为过,他身为燕王长子,这些年受过燕王多少重视与栽培都铭记于心,他怎敢轻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