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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紧紧捏着字条,目光看向一旁的傅逐:“皇兄,臣弟临死前有一事想问傅大人。”
傅逐先观察了晏修的神色,见晏修神色稍有松懈,这才敢搭腔:“王爷请问。”
晏行:“傅大人可看得出字条的年月?”
傅逐笃定道:“从干涸程度判断,至少一月有余。”
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晏行上一次进宫,便是一个多月前晏修的生辰宴,而他也确实来过毓秀宫探望过陈太妃。
晏行脸上的血色又消减几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能留他一命的后路,居然也被祝思嘉堵上了,甚至她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几分。
这张字条能被她提早这么久就做好手脚,想必这场死局,是从去岁她主动接近陈太妃,美名曰是要学刺绣给晏修绣生辰礼起,就落下了她的第一颗棋。
那时她竟然也能将自己给骗过去。
想给晏修做生辰礼是假,想借此机会观察毓秀宫、取信于陈太妃才是真,甚至连晏修和太后突发的头风——
在这个专为他设下的迷局里,晏修,也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们所有人,都是祝思嘉要逼自己走上死路的工具。
这当中稍有不慎,若被人发觉,死的就只会是她自己。
赌上她自己的性命,就为了取自己的性命,她竟恨他恨到如此,丝毫忘了那十六载夫妻情分!
晏行又抓起娃娃问:“敢问皇兄和傅大人,又是如何确定,这两只小人是出自太妃娘娘之手?”
傅逐:“女红针法之技艺,臣确实茫无所知。但王爷若还是不肯承认,大可请教田尚宫等人来仔细查验这两个小人身上针法,是否出自陈太妃之手。”
晏修:“来人,请田尚宫和尚衣局女官。”
半盏茶后,田尚宫等人到场,一听闻毓秀宫牵扯到的是巫蛊之祸这种大事,吓得她们几人拿着手里的小人儿看得愈发细致,就差没将娃娃拆开了瞧。
她们验查针法的每一刻都似被无限放慢,晏行跪在地上,度日如年,鬓发尽湿,那种濒死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祝思嘉的生命在他怀里流逝的时候,不知那时的她是否也是此番心境。
余光意外撞上永远高高在上的晏修,晏行更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细微叹息。
自己比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秦武帝、他的亲皇兄多活了半世,没想到,重来一遭,还是要受制于晏修,对他俯首称臣,低三下四。
除非晏修死,他才有喘息之机,可这一世是否又能如前世一般顺遂,他忽然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今生的无数命数皆因祝思嘉而改变,晏修前世花了一辈子才完成的大业,今生早早便一统天下,接下来的时间,他只会做更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厢晏行的思绪还在百般凌乱,那厢的晏修已失去了耐心,他问道:“如何?”
田尚宫等人低声议论一番,得出结果:
“启禀陛下,两只小人身上用到的九回玲珑针法,确实是太妃娘娘独创的不假。”
晏行几要克制不住音量,慌忙打断: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字迹可以仿照,针法又有何难!倘若我与太妃当真要加害于陛下,依照傅大人所言,这字痕至少有一月之余,可人人皆知,陛下的病症是这几日忽起的,一月之前,陛下尚且安康!”
陈太妃的针法,这么多年只传给过祝思嘉一人,今日,就算是难逃一死,他也要把祝思嘉拖下水。
王妃,陪我下地狱赴黄泉吧。
晏修和傅逐闻言,眸色微动。
他所言不假,西京得了他墨宝的人不说一千也有一百,若潜心钻研,不难学出他的字迹;至于这什么什么玲珑针法嘛……
晏修听笑了,当众扯开披风,撩开中衣露出最里一层里衣,露出一只丑巴巴的龙来:
“逸王想说什么?想说这两只小人兴许是昭仪所绣?可今日你们就睁大眼睛看清楚,昭仪的绣艺究竟多烂。”
“朕给你辩白的机会,不是让你在这里含血喷人的。字迹一事你言之有理,但朕的头疾你难辞其咎,除了你与太妃,陈家——”
此事绝对不能牵扯到陈家!
稍恢复清醒的陈太妃“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大声认罪:
“陛下!老身认罪!巫蛊一事确实是老身一人所为,绝不与逸王和陈氏相干,王爷他是无辜的,他根本不知情啊!”
“老身这么多年一直记恨您继承大秦大统,抢了本该落在渊之身上的太子之位,记恨太后娘娘的冷嘲热讽,故而鬼迷心窍,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但求一死!”
晏行看着陈太妃,心胆皆碎:“母妃!您!”
还未等晏修发话,陈太妃径直起身,当着殿内众人的面,一头撞向柱子,顿时鲜血直溢。
缓缓下滑的身躯和没能合上的双眼,宣告了她已无力回天。
晏行方才察觉到她求死,伸出手欲要抓拦住她,可到底晚了一步。
他的母亲,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爱他的人,就这样,死在他眼前,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祝思嘉手里,以她的一命来换自己的一命。
因为她知道,在她已经认罪伏法的情况下,晏修若再执意杀自己,就会落下苛待手足的骂名。
晏修看着他,嘴里的字一个比一个冰冷:“逸王参与巫蛊祸事,其罪当诛,上鸩酒。”
这个时候只待有人开口求情,给晏修一个新台阶。
话音落下,白珩就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宫门聚集无数太学学子,皆在为逸王求情。”
晏修:“求情又如何?”
白珩:“这……他们说,若今日逸王身死宫中,他们宁愿弃学回乡,永不返京,永不接受朝廷录用。”
好啊,他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太学院,到最后居然是给晏行做了嫁衣。
这群蠢货,偏要在这种时候触晏修的霉头!
晏修虽命人端鸩酒,可已在考虑是否该放他一条生路,这下倒好,他的生门彻底被那群学生堵上了,他们自己也难逃一死。
晏修冷眼看着晏行:“你倒教了一群好学生,他们这么想留你一命,那朕便饶你一死。”
他对白珩道:“至于宫门那一群,全部拖下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