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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冯清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可他毕竟是冯秀才的堂侄，老芋头也不会无聊到真的让梁兴去拿他练胆。就这么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等第二天一早梁兴穿好衣服推开房门，老人已经在菜园里站着，并招手让他过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过去站住脚，还在不停打着哈欠，依旧睡眼惺忪的梁兴就被老芋头一把推进了前面的粪池里。
尽管还是冬天，可巨大的臭味只在瞬间便从鼻尖传进五脏六腑，已经没过胸口的粪水，更是把突然掉下而没有一点防备的梁兴泡了一个彻彻底底……
“恶心吗？”
老人平静的看着在手忙脚乱想往外爬的池中人，重重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恶心吗？”
沉闷的嗓音让梁兴猛的停住了身体，可还是有些茫然无措的抬起头，看向岸上的老人。
可老芋头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一直等到池中的梁兴不再动弹，眼里完全没有了一丝的惊慌失措，方才继续开了口:
“我自幼习武，还是曾经托翼王的福跟着他念过几天书，所以也讲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老芋头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原本想着只要你能在长乐镇安安稳稳的活着，就算平时难免会受点委屈，那也不过是忍忍就能过去的事。可你昨天既然问了我，我今天便好好的和你说一说，当然，如果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现在就可以爬出来。”
梁兴已经知道老人是在教自己，强忍着恶臭和腹中的翻滚，重重的点下了头。
“您说，我一定记在心里。”
老人轻轻嗯了一声，不急不慢的走回伙房搬了一条凳子，方才开口问道:
“你觉得蔡骡子打你的时候他心慌吗？”
梁兴稍微一想便摇了头。
“那麻贵几乎把你打死的时候，你觉得他心慌吗？”
梁兴还是摇头。
“那你觉得自己在拿刀的时候为什么会气血翻涌头脑空白？”
梁兴想了想，不太肯定的问道:“因为我胆子小？”
“不是。”
老人笑了笑。
“自古怒而杀人者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说是胆小呢？”
梁兴不解，“那我是因为什么？”
老人指了指梁兴的脑袋，问道:
“蔡骡子在大街上打你但是不下死手，麻贵却敢把你打个半死丢进乱草丛里不管不顾，这其中区别你能看出什么？”
梁兴稍微一想，立刻恍然大悟。
“您是说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对，他们不仅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没有任何顾忌。”
老人叹气道:“而你，虽然因为一时冲动拿起了刀，但是你根本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拿，也不清楚如果剁下去将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你才会在冲动过后全身无力，冷汗直流。”
“你问我如何练胆，我之所以告诉你说杀人，那是因为杀人可以让你的心更硬、更铁石心肠。”
老人指了指眼前的粪池，接着道:
“你刚才之所以想爬出来，不是因为它臭，也不是因为觉得这个池子能把你淹死，而是因为你的心里觉得这是些脏东西，你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罢了。如果你现在身处的是一池干净的泉水，你会那么慌乱的想要逃离吗……”
老人的语气开始慢慢变得郑重，认真的说道:
“你是个读过书的聪明人，我问你从古至今，哪个帝王将相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上去的？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善杀者流芳百世，滥杀者遗臭万年罢了。但是，他们之中不管是谁，肯定都有着一颗异于常人的强大内心……”
“你昨天晚上说一提刀便气血上涌，这并没有错，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因为一时激愤怒而杀人。但是，我不希望你这样，或者说不仅仅只是这样……”
老人说了很久很久，他也不知道梁兴是否完全听了进去，或者说完全听懂，一直等到天色大亮，方才叹气道:“古人云，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可你要知道这样的人他也不是天生的，那是他们历经人生中一次次的磨难而锻炼出来的冷静……能拔刀杀人的不一定是好汉，但是能面对生死还能内心平静的人，绝对可称英雄……”
最后老人缓缓起身，提着那把凳子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慢慢练，慢慢想，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