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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诗雅没有看见,那两人也瘦得如骷髅一般。早听闻过去有饥荒年间易子而食,但远不如亲眼所见更为震撼。杨菀之对这刨尸的二人也多少有些悲悯之心,当温饱都不能满足时,人就会回归野兽的本性。
“何况这种事既然发生了,那很有可能在这村子里,这样的行为已经被默许了。”辛温平分析道,“不然,他们把肉拿回去,煮了以后邻居家难道闻不到味道么?闻到味道不会怀疑么?听他们的对话,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吃死人了。”
事实上,辛温平真相了。
这刨尸的兄弟二人是村里的刘三刘四,刘三是屠户,他们口中的王二喜,就是饿死了以后,刘三从二喜他大哥手里拿的,分到村里每家每户也就一两口肉。明面上,刘三说这是他“从外面托关系买到的”猪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也不是刘三第一次做这事了,隔三差五的,谁家小孩饿死了,家里人自己舍不得,就送到刘三这边,变成“猪肉”,囫囵吃下去。
这牛寡妇还有个十岁的儿子,牛寡妇今早刚死,她儿子无论如何要将母亲入土为安。其实村里也有好几天没开锅了,大家都饿着,村长借口将牛寡妇的儿子接去自家,也是打着为刘三刘四行方便的意思。
“三哥,可我还是觉得怕。”刘四往后缩了缩,“我想回家……”
“怕什么?”刘三冲小院努了努嘴,“那院子里有动静也正常,今日来了一队外乡人说要借住,村长就把他们安顿在那里了,估计是要去曹州的。”
“外乡人?”刘四听刘三这么说,胆子倒是大了起来,“是做生意的吗?可有带粮食?”
“我不知道,今日匆匆一瞥,只有一个男人,余下四位都是小娘子。”刘三这边已经将“猪肉”分好了,用麻布裹好就带着刘四往回走。
且听刘四道:“若只有一个大男人,不如我们去偷点他们的粮吧?”
刘四这么一说,刘三道是心念一动:“对啊,他们还有四匹马!可以把马偷来,那马肉若是能杀了吃,也是极香的!”
刘四听刘三这么一说,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没吃过马肉,但吃过驴肉,想来味道不会差太多。这么想着,兜在麻布包里的牛寡妇就有点倒胃口了。
“可万一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刘三沉吟片刻,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中缓缓升起,“四儿,你说,这外头的活猪,不比村里的死猪好吃?”
刘三此话一出,不仅院子里偷听的五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刘四也吓到了:“三哥,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院子里,杨菀之使了一个眼色,辛温平识趣地带着吴诗雅去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收好。钱放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分给杨菀之、赤绢,三人走到院门后,钱放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刚好,刘四也正扒着门缝往里看。
两人这么一对上眼,都吓了一跳:“哇啊——!”
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把周围的农家都闹起来了,钱放见状拉开院门,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刘四拉近,用菜刀抵着刘四的脖子,对刘三说:“给我退下!”
辛温平和吴诗雅手忙脚乱地把行李都装上马,钱放挟持着刘四示意四人快走,周围的农人已经探头了,还有人大喊:“快、快来人,有人要弄死我们村的人啊!”
“钱大哥快走!”杨菀之一夹马腹冲了出去,辛温平带着吴诗雅紧随其后,钱放见四人都走了,挟着刘四上了马,随后将刘四一甩,跟着杨菀之四人向村外冲去。
身后,一盏盏火把亮了起来,农人们手里的锄头和镰刀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五人谁也没有回头,在夜色里一路狂奔。
杨菀之苦笑道:“我们这一路,快成逃命专业户了。”
因为走得太急,他们还是落了一匹马在那小村里。因着这件事,五人也不敢再停步,就着星辰辩了方向后,快马加鞭往曹州郡的方向赶去。晨光熹微时,已经到了曹州郡城下。
五人衣冠还算整洁,跟在一众前来郡城的灾民身后排队等着进城,显得格外显眼。
吴诗雅的姐夫家柴家在曹州也算是富户,吴诗雅的二姐吴诗艺听说杨菀之三人在路上帮了小妹这么多,大为感谢,为他们安排了住处不说,还热情地要为他们置办马车。只是这曹州郡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曹州的几家粮行哄抬粮价,还买通了户曹压着粮仓迟迟不放粮。杨菀之实在怕夜长梦多,加上在这路上耽搁一日,就要多一日的开销,因此婉拒了吴诗艺请她们多住几日的邀请。
钱放往徐州去了信,让钱盎他们带着货物再往北借道,最好避开这一片灾区。如此一来,他们在路上的时间又要变长了。杨菀之和辛温平决定先去洛阳安顿,杨菀之早些去营造司点卯,还能早些领到月钱。等钱家商队到了汴州府,再把家当取来。横竖汴州府到洛阳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
在柴家休息了一夜,杨菀之三人只要了三匹快马换掉之前的马匹,继续上路。
辛温平想着前些日子的经历,突然开口道:“阿姊,我们为什么在这些事情面前这么无力?”
人与天斗,与人斗,好像怎么都斗不完,怎么都斗不过。
“因为我们还太弱小了。”杨菀之神色凝重,“我们没有力量。我们首先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然后才能保护别人。”
“可是有很多人他们有了力量,也没有去保护别人啊。”辛温平道,“阿姊你看这睢阳郡的郡守,还有这曹州郡的户曹和富商们。他们明明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可偏偏他们不做,而要谋求自己的利益。还有前天晚上那一村的人,为了口粮甚至罔顾人伦,他们也值得保护吗?”
“那些贪官和奸商,自然应当按辛周律法审判他们,但法理虽严酷,也不能给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杨菀之道,“你看念寺桥之事,尽管郑礼可恶,但依罪论罪,也不过流放而已。再说那些村民,若他们只是食人尸首,依照现有的律法,最多在牢里关上三五年,对他们施以教化。何况依我看来那些逝者的亲眷也有参与,无人告官,自然无事。但若是真的杀人啖肉,就是死罪。”
“可是阿姊,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他们却为了活着分吃自己的亲友,这不是说明他们很卑劣吗?”
“每个人活着都有不同的需求:有人为了大义而活,可这天下更多的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活下去的人。当一个人对义的需求超过了生,自然会舍生取义。这些村民只是还没有找到他们的‘义’。平儿,你可以说义有高低,但人无卑劣。”杨菀之道。
若平儿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她不会讲这些。
“况且,”杨菀之接着道,“你自认为明事理、知礼仪,只是因为你生在官家,阿爹愿意供你我读书识字。可这世上有多少人无缘读书?这样的人,你又怎么让他去做君子呢?只有读书才能知理,才能让那些村民靠近你口中的伯夷叔齐。所以你不能只看见他们愚昧可恶,还要看见他们为什么如此。”
辛温平沉吟:“阿姊,我好像懂了。书里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其实就是要将权贵与平民,将君子与小人一视同仁。”
钱放骑着马在旁边不敢说话,心道:杨大小姐能把杨二小姐教到河曲书院里,果然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