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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菀之随着辛尔卿进入书房,月霜双紧随其后。幽兰和焚琴几个丫鬟已经将装烫样的盒子打开了。
辛尔卿看着那精美的烫样,心情复杂。原来柳梓唐喜欢的姑娘这么能干呀。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说佩服吧,又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心;说嫉妒呢,又觉得自己在这上面确实比不上人家。五天的时间,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说明杨菀之手艺好,也说明她真的很用心。
而月霜双常年在边关,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对烫样更是稀罕得不得了:“我的天,这是郡主府吗?这小屋子做得真别致!这烫样真是个好东西,这一下就可以知道郡主府改造完是什么样子了!”
“月校尉说笑了,这烫样之法原本是前朝工部的雷家传下来,目前也只有做些精细的营造会用上。寻常百姓家做个屋舍,还是图一个快捷、实用,大多照着图纸便可,省时省力。”杨菀之解释道。
因为烫样的手艺难学,比较费时,也更费财力,所以在地方营造司并没有那么普及。江南一带因为是雷家的发家之地,所以对烫样使用较多;而月家常年在西南,那里地势多山,对烫样的要求更高、制作烫样更麻烦,因此还是更多选择根据图纸营造。
辛尔卿倒没觉得烫样是个稀罕物,只是觉得杨菀之手艺确实算得上一流。因为时间比较紧,杨菀之给郡主府的烫样没有刚入营造司时做得那么细致。郡主府的建筑几年前才翻新加固过,若是再改动未免有些太破费了,因此杨菀之在做这个烫样时弱化了建筑的细节,但却将她改造郡主府庭院的思路全都展现了出来。
杨菀之指着其中一处说:“郡主请看,这里原是府上一颗老松,下官觉得此处孤树一枝未免有些单调,因此取前朝摩诘居士‘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诗意,将中园的水池贯通至这个侧园,用黄石叠一假山做配景,树下造石台,可以在此抚琴焚香。而中园水池贯通之处,将围墙换成带有漏窗的水廊,这样从侧园也可以看见中园,视线通透以后,也不会觉得侧园逼仄。”
辛尔卿随着杨菀之指点的地方看去,果然如她所言,换成带窗的水廊后,原本独立的小院子变成了一个有远景延伸的小园林,显得开阔了许多。辛尔卿不由点了点头。
她看着杨菀之,只觉得原本杨菀之的脸上一股衰败的疲态,却在讲起这些时一扫而空了。少女穿着官服,讲起手边的烫样时眼里像是落了星辰一样闪闪发亮。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容颜,辛尔卿却觉得此时的她好像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杨菀之对着烫样,向辛尔卿一一介绍这些构造。原本的郡主府虽然建筑很奢华,院子却很平淡,只有几个抄手游廊板板正正地绕着建筑。这是典型的北方园林的做法。若是真正的皇家宫苑,占地辽阔,这样大开大合自然显得秩序森然,但落在郡主府这样的一个只有七个院落的小型府邸中,就显得无趣了。郡主府这样的小园,需要静观,因此杨菀之在园中以叠山增加空间景观层次为主,辅以亭台,拆掉一些围墙换成可以坐下的廊,这样就为郡主府提供了许多可以驻足在园中静观云起云落的空间。
月霜双站在一边连连称赞:“天哪,你们这个搞得,也太会享受生活了!杨工你还接这个活儿吗?我想给我们将军府也整一套。”
不等杨菀之开口,辛尔卿瞥了月霜双一眼,嘴一噘,蛮横道:“不行!杨工要给我做园子,没有时间给你将军府干活儿。而且我要这洛阳城独一份的!你要是喜欢,以后郡主府建好了可以来我这里,但是不许学我的!”
月霜双噎了一下,旋即不服气道:“这洛阳城怎的是你说了算的?杨工都没发话呢,你又不是她的上司,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就凭我是郡主!”辛尔卿双手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再说了,做这园子可要几十万两银子,你们月家舍得拿出这么多钱嘛!”
杨菀之夹在两个人中间,完全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突然就呛了起来。月霜双望着辛尔卿的模样,又看见杨菀之一脸为难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便摆了摆手:“也是,我们在边关清苦日子过惯了,舍不得这么铺张。”
这件事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看完烫样,杨菀之又从盒子里取出一沓图纸,一张一张画的都是桌椅的纸样。杨菀之让辛尔卿从这些纸样里挑选自己喜欢的式样,然后交给梓部做出来。这烫样和纸样并不全是杨菀之一人所做,其中也有营造司其他人的功劳,否则这短短五日,也没法交出这样的答卷来。
看完烫样,天色已经很晚了,辛尔卿命管家备好饭菜招待杨菀之和月霜双二人。饭桌上,辛尔卿顺势道:“今日有些晚了,再回去恐怕赶不上宵禁,月校尉和杨工今夜就留宿在我府上吧,我已经着人备好客房。书院和茶楼那边,我已经差人去报了口信。”
辛尔卿说罢,见杨菀之脸上写着几分不情愿,不由加重语气道:“抱月茶楼应该不至于连本郡主的面子都不给,非得和本郡主抢人做工吧?还是说杨工只住得抱月茶楼,住不得我郡主府?”
辛尔卿这样一说,杨菀之倒是没法拒绝了,只得点了点头。
“你大可以放心,我的郡主府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若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下面的这些人也可以不用在我这郡主府做事了。”辛尔卿见杨菀之点头,心里竟然莫名有些开心,“再说了,月校尉也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月霜双听辛尔卿已经安排好了,也没觉得不妥,毕竟杨菀之今天刚出这档子事,她也觉得放在自己眼皮子下更好。
“无妨,若是杨工不想住郡主府,可以去我们将军府住。我们将军府离这里不远。”月霜双道。
月霜双回洛阳以后,为了躲避家里那些人的催婚,直接从将军府躲到河曲书院赖着不走了,倒是没回去过几次。她哥为此很是无奈。她爹是洛阳人,因此她祖父母都在洛阳,她娘此次是将她们兄妹的亲事全权交给章家了。章家那几个姑姑婶婶三天两头就带拉着她哥四处相看,月无华就希望月霜双能回来替他分担一些火力。
只是这月霜双话音刚落,就见辛尔卿瞪着她,道:“月公子还在将军府,杨工到底是女子,怎么有我郡主府方便呢!”
她一个人在洛阳都无聊死了,幽兰这丫头以前在大兴还能打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逗乐她,现在这皇城统共就来了她、太子和月家兄妹俩,她听幽兰八卦月无华的相亲对象们都要听厌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能陪陪她,这个月霜双,真没有眼力见!
月霜双挠了挠头:“唉,没想到你们这儿规矩这么多。”
她们月家军可不分什么男子女子,上阵杀敌的时候,都是一条命。
如此,杨菀之便在郡主府留宿了。辛尔卿给杨菀之准备的床又大又软,躺上去就像陷进了云朵里一样,杨菀之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了。倒是让大晚上抱着枕头想来找杨菀之夜谈的辛尔卿落了个没趣。辛尔卿撇撇嘴,转身去找了月霜双,结果发现这人也是个好睡眠的。
辛尔卿:一个两个都不顶用!
第二天寅时,月霜双和辛尔卿都起了,杨菀之还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辛尔卿一边用早膳一边听幽兰来汇报,摆了摆手道:“她昨日瞧着累成那样,不睡到个日上三竿才叫奇怪。你叫厨房把粥温着,去营造司说我把杨工留下了便是。”
“是。”
此时月霜双已经在郡主府的院子里晨练完了。郡主府的护院里女子占了半数,月霜双一大早就抓了几个护院来对打,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她回洛阳每天盯着杨小山那小毛孩,筋骨都痒痒了。此时她大大咧咧地往辛尔卿旁边一坐,端过水碗咕咚一口,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道:“你这府上有几个护院手脚真不错,我都想带回月家军了!”
“我这院子就这么几个人,你带走了,谁来保护我啊?”辛尔卿笑道。焚琴几人很有眼力见地给月霜双呈上早膳,月霜双倒是不挑食,有啥吃啥,就是觉得这精食细脍像喂猫一样,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回书院路上去北市买点羊肉饼子,顺道给她那小徒弟尝尝鲜。
见月霜双吃得狼吞虎咽,辛尔卿忍不住问道:“霜双姐,你们这些年在边疆过得怎么样?”
“嗨呀,还能怎么样,就有仗打仗,没有就干别的,抓山匪、抓飞贼,抓老虎、野猪、豹子。”月霜双说得云淡风轻,辛尔卿听了却觉得不可思议。
“老虎?野猪?豹子?”
“对啊,”月霜双点了点头,“西南那些小国其实已经被我娘我爹打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吐蕃还虎视眈眈着,想从蜀地进入中原。不过,虽然我和我哥回来了,现在月家军还有我阿姊,我阿姊可厉害了!阿娘说我武功好,脑子不行,我哥脑子好,武功不行,我阿姊就刚刚好,武功也厉害,脑子也厉害,是天生的帅才。我估摸着最多明年,阿爹、阿娘、阿姊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和吐蕃打仗也就是去年冬天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们更多的是帮驻地一带的百姓解决兽患和虫患。我哥这次其实是旧伤加新伤,他那条腿前些年为了救一个寨子里的小孩被老虎咬过。那些老虎到了冬天会成群结队地下山,去寨子里把狗啊猪啊全都咬死,若是不满意,就会吃人……”
月霜双一边讲一边吃,却见辛尔卿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由止住了话头。
“罢了,和你说这些作甚,你们在这里日子过得舒坦就行了,什么打仗啦捉大虫啦就交给我们便是。”
辛尔卿垂眸,心里想得却是另外的事。
这些天她爹传给她的消息不太乐观,凡是身份稍微高一些的、她爹看得过眼的人家,基本都婉拒了她的婚事。甚至有一家公子爱慕辛尔卿多年,闹着要父母应下来,竟然直接被他老子捆起来送到庄子上了。
辛莫风虽然疼爱这个女儿,但眼下也只能让辛尔卿做好最坏的打算。
毕竟,辛尔卿享受了公主一样的待遇,那么在圣人要用她的时候,她也必须要能堪其用。命运早就将一切都明码标价,只是收取的报酬并不是即时索求的。
辛尔卿在洛阳这些日子也多少冷静了下来。她摇了摇头道:“无妨,我不曾出过两都,因此对边疆很是好奇。我也很羡慕霜双姐能上阵杀敌。”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月霜双叹气,“我十二岁出京其实就是贪玩,总听我阿娘阿爹讲他们在阵前的事情,觉得他们上阵杀敌很酷。等到我真正去了边境才知道,战争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果我们没能守住战线,那么遭殃的就是我们身后的百姓。无论是南方的夜郎、吐蕃,还是北方的突厥、回纥,他们都有屠城之习。如果我们顽抗过后依旧失守,那么面对满城百姓的将是惨绝人寰的屠杀。可是我们的战士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是父母的孩子。”
月霜双说着,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辛尔卿望着原本那么明媚的月霜双突然丧气起来,自己也垂下了头,许久后轻声问道:“如果有办法可以兵不血刃,让两国之间不再征战呢?”
月霜双苦笑道:“若是能有,自然是好的。没有战争的话,百姓就可以安心地种田,安心地成家、生子,村寨就可以发展成城池,被战火摧毁的土地也会一点点恢复生气。只是,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办法呢?就是一个家族里不同的两个分支都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闹得你死我活,何况两个国家?”
月霜双说完,二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月霜双吃完早餐,告辞离开郡主府时,她听见辛尔卿站在郡主府门口小声地说了一句:“或许……或许有这样的办法。”
只是月霜双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要回河曲书院了,等她答应康夫子的事了,她还是想回到边境,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