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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客？”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苏艺空的理解范围之内，他扭过头朝门口望去。没看见人，又挠头向外面走去。
柳师宜见苏艺空举动也觉错愕，不知他要去哪里。看苏艺空在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立马就明白过来。
苏艺空虽已十三岁，却因家境不好，并没入塾开蒙，是个十足的文盲。所以很多文绉绉的词句他并不甚懂。就连苏艺空和苏镜空这两个名字也是城里教书先生怜他兄妹无父无母，只有小名才给取的。
柳师宜略略一笑，缓解下尴尬。边整理包裹边对苏艺空说道：
“别看啦快回来，没人。嗯，这样和你说吧：这个世界很大的，不光有人啊，鸟啊，兽啊，还有仙啊，妖啊，鬼啊之类的。这些呢，我们一般看不到，但是那些妖啊鬼啊，有些专会害人。镜空就是不幸，被他们盯上了，躲进她身体里不肯出来。镜空身子弱，吃不消才生病的。”
“这不是鬼上身吗。”
苏艺空突然明白过来，说话已带上了哭腔。
见苏艺空忧愁更盛，只得微笑着安慰道：“小友只管放心，贫道曾经欠你一条命，正愁着没处报还。如今镜空不幸遭逢此事，我自当尽力保她健全，不会有事的。”
苏艺空看他自信揽下此事，心中情绪不住翻涌。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道士见他行此大礼，连叫使不得。慌忙抛下包裹，过来扶住苏艺空。
苏喻却不起身，眼里满是泪水，一滴连着一滴掉到地上。“小子双亲死的早，就剩下这一个妹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求道长千万千万，一定救她一救。”
“生受，生受。此事却也不难，只消知道是何邪物为祟，便好祓除。不知小友可有眉目？”
柳师宜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盯着苏艺空看。苏艺空只顾着哭，并没在意。
“那怎么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害我妹妹？”
“镜空最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嗯……比如，捡到什么老物件，同什么人结仇，或者撞见了什么怪人交谈这样的。”
“那倒没有，我这妹子一般有什么也会对我说，平常也很少出门，就在家里做点轻省活。你说的这个确实没有听她提起过。”
“那，你呢？你有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或许是你阳气充盈，寻常东西侵犯不得，才借着你找上的你妹妹？””柳师宜追问，眼神犀利起来。
苏艺空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目光灼灼逼人，透出一股审视的意味。整个人立马慌乱起来。因为他真的有遇到过神异事情，而且正发生在上次柳了师宜的那片林子里。但是他有约在先，不知道是否该和柳师宜讲。
柳师宜见苏艺空支支吾吾，心里又笃定了几分，明白苏艺空定然是遇见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也大概知道苏艺空或有难言之隐，或是因为自己逼问时眼神太热，让苏艺空平添了些疑虑。不由哈哈大笑道：“无妨，令妹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我去抓些药来。你若是想起来什么，记得和我说，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躺着。”说罢推门而去。
苏艺空擦干眼泪，帮苏镜空掖了掖被子。端出早上做好的米糊，好歹囫囵着喂了几勺。见苏镜空睡得安稳，没啥可担心的，自己守在这也做不了什么。托隔壁张婶儿照顾镜空，当下挎了弓，进山里打猎去了。
紫卫城西去十余里，是一片高耸密林。林中枝叶盘杂交叠，浓浓厚厚的一层，遮蔽日月星辉。林中晦暗潮湿，兼之毒虫野兽出没期间，十分险恶。是以鲜有人迹。
苏艺空拨开丛丛枯藤，一脚深一脚浅，走得虽不甚快，却也坚定。
走到深处，树木反倒稀疏起来。苏艺空站在疏密分际处，面前已是干燥的平地。好一阵跺脚，把黏在草鞋上的泥水跺掉。
这里林木虽然稀疏，但是布局规整，透出森森杀气。显然是有人特意布置出的。
苏艺空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只因为林中他在。
一年多前，第一次深入密林打猎的苏艺空追着一只中箭鹿儿，冒冒失失闯入林中，折腾整整一天都没走出来。最终在满月当空，饥馁无助之时，被他指引，最终走出这片神秘的树林。
从那次事以后，苏艺空每个月都会抽空来到此处，供奉上蔬果香烛。与他倾诉心事。
但这个他究竟是什么，苏艺空不想深究。只知道他救了自己，还时常为迷茫的自己解惑，这就够了。
再说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时柳师宜也是迷失在树林里，也不会被自己凑巧救下。
一线阳光穿透树丛，照在树林正中的小丘上。小丘不高，坐落着一座庙宇。
这破败小庙匾额早已朽坏，不知所祀何方神圣。庙墙也是坍了大半，杂藤枯草蔓延其上。沿着砖瓦缝隙有规律的延伸着，一直长到挂满神像泥坯。
神像没了围墙遮蔽，风吹日晒之下风化了不少。原本威武的身躯也缩了很多。
苏艺空坐在神像面前，小心翼翼的拨开杂草，从怀里掏出一路采集的野果，一字儿排开。
“你来了。”神像模糊难辨的双眼泛出一丝微微光华，竟开了口。
“来了。”
“日间阳气重，果然困倦，眼也睁不开。”
“这样也好。”
那神像不知苏艺空这话什么意思。轻轻&39;咦’了一声。
“你知道什么是外客吗。”苏艺空小心翼翼问道。
“这话问的多余。”
“怎么就多余了呢。”
“我这一年教你识文断字，把天下诸般奇闻和法门说给你听，敢情你都当耳旁风了。”
苏艺空默然。
那人思忖片刻道：“不对，你这个时间来找我，定是遇到难事了。别绕弯子快说吧，你来找我不就是求解惑的吗。”
“一位道长缩，我妹妹被外客侵扰，病倒了。”
“病倒？不对。虽然你没有修炼的天赋，但是你有我施加的法印，寻常邪祟可不敢靠你太近。你妹妹与你一直都住在一起，怎么会被外客侵扰。”
“柳先生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你不提我倒没注意，这个姓柳的什么来头？”
“是半年前我在林子里救的道士，好像挺有本事的。”
“可惜我不能行动，不能亲自去看看。这样吧，反正我也是日无多，就再送你一道印吧，这道印可以驱除寻常妖类。回去时只要用额头靠一下她的额头，就可以了。”
神像泛起一道青紫色光明，汇聚在苏艺空额头处。
苏喻觉得头脑一热，一股大力牵引，身体不由自主浮在半空。身体力量被一点点抽离，任他双手双脚乱挥乱打，也是徒劳无功。
“救命”二字囫囵在嗓子眼里，却始终发不出来。没多久，苏艺空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好一会，苏喻才悠悠醒转，趴在地上头都抬不动，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
“抱歉，我又差一点夺了你的舍。明明已经决定认命了，还是会动心思，你莫怕我。”
苏艺空软趴趴躺在地上，粗重的喘着气，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
“没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差不多要习惯了。”
“好，快些回去吧，在我改变心意之前。”
苏艺空朝着神像行了礼，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箭矢，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林外。
“真好啊，可以到处走。”神像看着远去的苏艺空，突然发出一声感慨，身上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