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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走……走……”
“哥……”
八年来,我不知道重复的做了多少次这个梦,是一个噩梦,醒不来的梦,破不了的梦。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脸,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始终还在笑,冲我傻笑着。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不停地在身上拍扫着东西,汗水湿透的衣服,像是被鲜血浸透般恶心难受。
“哥……”我又嚷嚷着从梦中惊醒,这是第一次,我第一次这么恐惧,我仰卧着,眼前一片漆黑,恍然发现,这里不是家,一阵风吹过,臭气熏天。
我快速的爬起身,坐到了墙角下,双手紧紧抱住双膝,我不敢大声,哭声压在喉咙处,牙齿哆嗦得上下撞击。
“哗哗哗”
一定是周边的树被风吹的,在村里的夜晚都是这种作响的声音。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胆怯得不敢抬头。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熬过那个夜晚的,头天晚上,我怀着同样紧张的心情迎接了早上发生的一切,于是乎,今夜,我被早晨的情景弄得难以入眠,而我更抱怨的是自己不知道身处何地,我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闯入这个黑漆漆的地方,我甚至不敢伸手触碰周围,尽管我上山下河从未惧怕过怪物,而现在,我甚至怀疑自己碰到一只蟑螂也会大声怪叫的,惊恐,胆怯,这些词也无法形容此刻的我,我好想找床被子捂住脑袋,那样会显得安全一些。
我依靠着冰凉的墙壁,闻着那件呢子外套上妈妈的味道,我委屈的哭泣着,声音还是不敢放大,害怕不小心惊醒了他物,这么静的夜,我怀念老乔家的那张四角床,可以摆成“大”字平躺……想念坐在堂屋外的四角凳上穿着破旧背心的阿爹,还有踏着破帆布鞋在屋外停不下脚的阿妈,还有……我的傻定,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心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那么痛苦。
胖二一家会如何待我家,我更急切的想要知道,我在走与留中不停挣扎,直到累的不堪一击,是真的累了。
我无法判断现在是几时几分,在村子里,鸡鸣是我的闹钟,我上学从未迟到过,扛着锄头拎着镰刀的回家农夫,总提醒我黄昏已至,我该上灶做菜等阿爸阿妈了……
“这天气啊,就该呆在房里,你说人咋就这么苦命啊,别人在屋里吹着暖气都能拿工资,我们这儿双手双脚用上也拿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一个男人的怨气声,随着寒风灌进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更加惧怕的缩卷身体,好想身后的墙上突然生出一个洞,躲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走得有些沉重,像是托着重物。
这种声音一点不陌生,说话的声音也是喘得厉害,就像我背了一捆柴下山一样累,脚下很沉。
我的神经紧张起来,生怕胖二不甘心,找人四处搜我。
我的心跳加速,那么快,快到快窒息,我不敢呼吸……
“这社会,人比人得死……来,一……二……扔……”
这会儿又冒出另一个声音,同样是男人,他们好像合伙把什么重物扔进了某个匡里。
“啪……”
我被吓得抖擞了一下,神经绷得紧紧的。
我紧闭双眼,大脑里不停地猜想,或者是幻想:哪里来的丫头。
声音严厉不带半点亲和,块大的身体就站在跟前,我弱小的身体整个的被他的身影遮掩,更加看不到光影,我要仰头,试图看清他的脸,却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沾满了鲜血,那双恶狠狠的眼,流着透明的泪水,滴至脸颊时竟成了血……
我要大声的呼喊,可是脖子像被他的手掐住一样,我挣扎,我用了全身的力气,使劲掰开他的手,我发现手好痛,好痛,我忘了摔在地上那一跤,何止是膝盖受伤,我的双手早就是血迹斑斑,我的心比手疼,我才忘乎所以的。
我的力气即将用尽,我在刹那间才懂得村里的老人为什么在寿命即将远去之时的担忧和无能为力,他们是如此的无助,死神终究还是要把他们带走,我耳边不停响起他们的哀叹声……
恶魔啊,请离我远去吧,我试图与您拼搏,我是注定输的那个,我尝试打败你,我终究弱小无力,怎可抵御你强大之力。
我看到死神,他只用一只手便把我的身体托起,他力大无穷,豪不费吹灰之力,我顺从了,我的双手无力挣扎了,我只想再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我来的这么突然又走得这么突然的世界……
光……
那是一道光,闪过我的眼前,不,是傻定,那道光里有一张笑脸又朝着我傻笑……不,我继续挣扎,我开始反抗,我怎么能顺应你,依从你,可恶的恶魔,快滚……
我挣扎不休,直到他怒气冲天,像气球一样爆炸在天际……
我喃喃不休,我为我的战绩喝彩。
“姑娘……姑娘……”
我的肩膀好似被摇晃不停,冻僵的脸有种刺疼的感觉,喉咙越发干痒,开始发疼,感觉我的嘴唇已经裂开了,嘴里流进了带有腥味的东西。
我用力睁开双眼,明显我的力气并不像刚刚和恶魔抗争的那样无穷无尽,我虚脱得双眼朦胧不清,我能感觉自己是躺在地上的,隔着呢子外套,我也能感受到地上有多凉,刺骨的凉,我明明在大声的说话,却连自己也听不见,眼前晃动的两个身影,移近又移开,我试图长大嘴巴,那张嘴却像被胶水黏住一样任我使劲也打不开。
暖暖的一股气流吸入鼻子,湿润了干燥不堪的鼻腔,一种酥痒难耐的感觉瞬间像是万只虫子叮咬,既难受又舒服,但我还是想把它们驱赶走,我连举手的气儿都没了,连赶走虫子的力气也没有,这一点也不像刚刚和恶魔抗争的我。
身影还在我眼前晃悠着,我能感觉不只一个人,两个人,一刹那间,我的后背被抬起,我感觉软软的靠在了什么地方,后背暖和多了,我的脸像是贴在了一张柔软的棉被上,却又感觉有一起一伏的节凑。
“快,冻伤了,喂点热水暖暖……”
那个声音有些急躁,我确定那个声音离我很近,我的耳朵听得那么清楚,以及那一起一伏的感觉随着声音不停的起伏。微微的,只抬了那么一丁点的脑袋,眯着的眼,缝里出现了一张慈祥的女人的脸孔,随之,还没来得及详细打量她的五官,只记得皮肤稍微黝黑一点,那一抹眉头紧锁的苍老,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僵硬的嘴唇被掰开灌进了水,舌头像被浪涛般猛扑而来,又惊恐又舒服,瞬间才感知原来这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原来,我还活着,我能告知到温度了,一滴落水,打在脸上,暖暖的,不,是眼泪,我睁大了眼,看清了她。
和村里的阿妈一样,没有精细的打扮,本来就有些黑的脸上,被这个冬天的寒风吹的有些皴裂,泛红的脸颊,始终那么慈祥,尖尖的下颚,鼻子微挺,一双丹凤眼很有神,眼角的皱纹,一道,两道……随着她的面部表情,乎浅乎深。
“醒了,吓死我了……”
暖暖的胸脯,我被拢入了怀里,像个襁褓里的婴儿,我第一次感觉,被世界包裹的幸福。
我生在大山里,爬山下河,没有我不会的,我是乔家的“假小子”。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傻定被欺了,我撸起袖子和人家打,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插着腰像个娘们似的叽叽喳喳嚷嚷,输了哭哭啼啼回家告嘴。而我,拼个头破血流,回到家也不哼唧一声。
可是,谁也不知道,夜里我总翻来覆去,疼哭几次,却拼命咬着被角憋住不让声音出来,被子里的我,其实也是弱弱的小女子,需要被疼被爱。
天亮了,亮得刺眼,我把脑袋使劲儿埋进她的怀里,躲避强光,也在逃避跟前目不转睛盯着我的俩儿男人。
“没事了没事了,差点儿把咱哥俩儿吓死,扔个垃圾还碰见个死尸呢。”
一男人抱怨着叹出一口气,声音倒也和气,模样看起来没有司机的凶悍,他右手抚着胸前,从锁骨处抹到胸口,也许是刚刚吓坏了,冷不丁的看着这么一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此之前究竟什么样子,我感觉自己是一直清醒着的。
“没事就好,咱们继续上班吧,这鬼天气,冻死人也是正常的……”另外一男人,高大壮实得比另一个男人足足高出一个头,他手里不知道捧着什么正往地上放。只听见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咣”。
是铁皮杯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刺激了我的脑神经,脑袋里的一根弦像扯直一般拉动了全身的经脉,不自主地弹起的身体,大口呼吸的口鼻,完全能感受到寒冷的气息,心也是寒冷的,而且冷得发疼,手心也疼,膝盖也疼,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掌,泪水顺着僵冻的脸流下,一股热流也温暖不了受寒的心。
“傻定……傻定……”
大脑现在清醒无比,我不敢想象傻定倒下去以后发生了什么。
我要确定他无恙,我的身体随着心的一动,完全忘乎所以的爬了起来,闯过跟前的两个男人,我来不及打量他们的表情,因为那都无关紧要,膝盖疼的我站立不住,差点摔倒。
“姑娘……”
我忘了身后还有一个给予了我无限安全的人,我缓缓地转过身体,我要记住她的模样,最起码,某一天,在千千万万的人群里,我还能一眼认出她。
她还坐在地上,那个拥抱着我的姿势还没有动弹过,只是右手伸出来要挽留的样子,一副不舍的表情,我来不及感谢,我要追着光芒的步伐,寻找我要的答案,我继续穿梭在两堵红砖镶嵌而成的狭窄的高墙之下,在后来的某一天,我才记起那是一个什么地方,甚至闻起那个味儿,万千伤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