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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我?”
洛初娥轻愣了一下,纤指横掩红唇,笑从指间飘出,“穷途末路之人总想维护他那点可怜的尊严,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两样。”
林守溪持握湛宫,身子纹丝不动,“你答应么?”
“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洛初娥说:“我知你来历不俗,当时巷子里,你碎我衣裳刺我胸膛的一剑确实神乎其神,甚至在我认知之外,你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复刻出那一剑,搏命杀我,对么?你的想法或有可行性,但……”
洛初娥的指从唇上滑下,掠过衣襟,在当时的伤口处画了个圆,原本血肉模糊的位置早已痊愈,酥莹雪白,看不到一丝的伤。
女帝陛下是可以被挑战的,百年来,已有不知多少身怀绝学者来到她的面前,她见过他们与友人告别时的悲慨,也见过他们视死如归的平静,若在外面,他们或许会成为名士,但在她面前,斗争没有意义,境界没有意义,只要在不死国里,她就是唯一的王。
“但你要明白,若无规则反噬,你在我面前,根本连剑都拔不出来。”
洛初娥飘然来到他的面前,动作缓慢地落到了他的手上,衣袖一舞间,湛宫顺着她的动作抽出,雪光闪动,已被她握在手中,她闭上一只眼,斜看剑身,似在检阅这柄剑够不够直。
如她所说,她是这里唯一的王,她轻而易举地抢过了湛宫,林守溪竟连一点反抗的动作也做不出。
“所以说,不要觉得杀了魔女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哪怕在此镇守一万年,归根结底也只是我麾下的一缕残魂而已。”洛初娥轻轻吹了口气,魔女的尸体消失无踪。
林守溪知道她说的没有错。
这是一座诡异之城,城虽然处于阴冥之中,古重恢弘,但城中收拢的,只是一群被雨打风吹了数百年的残魂,他们并不强大,哪怕是这些镇守在罪孽山谷里的魔头,真论境界,充其量也不过元赤,若这座城的存在被神山发现,几乎翻手可灭,但偏偏这座畸形的城池里又出了一位洛初娥,她的存在无法以境界描述,她是至高的王,是规则的化身,任何人只要踏足城内,就来到了她的统治之下。
林守溪能来到这里已足以自傲,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赌约开始之时,他就注定了必败的命运。
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么……
林守溪咬紧了牙。
色孽石碑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只是短短数步路的距离,可洛初娥站在他与石碑中间,宛若天魔,他现在剑鞘已空,又能怎么反抗?
相比于林守溪的绝望,洛初娥却只觉得远远没有玩够,她看着林守溪的身影,想象着她变成女孩子后的模样……那该是何等如花似玉的姿容呢?
她原本准备了一些折磨林守溪的法术,现在又忽有种索然无味之感,因为光是注视他的痛苦不足以洗刷她在小巷中受到的屈辱,在那之前,她还要让他感受一下真正的绝望。
“在挑战我之前,想考虑考虑你好师父的安危吧。”洛初娥笑着向石殿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林守溪问。
“还需要我做什么么?”
洛初娥反问了一句,她在身前画了个圆,一面水镜凭空而现,镜中浮现出楚映婵的脸,这位白衣仙子正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眉心的咒印比他离开时深了很多,咒印似又在发作了,她唇间咬着青丝,傲挺的身段止不住地颤抖着,啼唤如丝,太息似酪。
林守溪看着水镜中的场景,心神剧震,如遭剑戮。
楚映婵不知道有人在看她,没有端着仙子的架子,而是展露起了她的柔弱,她对抗着体内终日不休的折磨,身躯疲软,已然在溃败的边缘了。
“从没见过你师父这般模样吧?尽情欣赏吧,等她被咒印吞噬以后,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了哦。”洛初娥将水镜一拢,水镜倏然缩成了纸片大小,直接钻入了林守溪的右瞳里。
林守溪没有感到痛,只是他的右眼前,楚映婵被咒印折磨的画面的不断播放着,呻唤吟啼从她清清冷冷的唇间飘出,他却感不到任何暧昧动人,唯觉心如刀绞……他要眼睁睁看着这位温柔善良的仙子逐渐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幅画面无法终止,等他回神时,洛初娥已来到了殿外,她隔空一抓,林守溪便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他们的面前是巍峨的高崖,高崖下岩浆为海,巨峰矗立其上,如参天石木。
“感觉如何?”洛初娥问。
“还好。”林守溪纵使心如刀绞,话语依旧平静。
“是么,我看你等会还能不能嘴硬得出来。”洛初娥对着血海高山抬起了手,道:“该让你看看真正的神术了。”
天地间,轰隆隆的巨响声蔓延开来,响声来自这一座座火光汹涌的大峰,每一座大峰原本是由白骨长桥互相连接的,但此刻,这些长桥却一个接着一个地垂落了下去,一端由固定在崖边,另一端却垂入了熔浆里。
这些山峰本都是死物,可只要洛初娥将旨意传达下去,哪怕是山峰都无法违抗!
白骨巨桥大半都被拆解了,放眼望去,以色孽之峰为起始,每座山峰间都只剩一座古桥连接,也就是说,他如果要离开这里,回到不死国,就必须将所有的山峰都走一遍!
与此同时,山峰中的行刑人都已苏醒,他们在各个山头发出吼声,表明自己已响应了陛下的呼唤。
在原本的赌约里,林守溪认负的方法是与楚映婵行禁忌之事,但现在,他与楚映婵之间相隔着妖魔无数,哪怕是认负都变得如此奢侈。
“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了呢?你那仙子师父明明那么美,温柔之余还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不知有多少人暗自倾慕呢,你原本老老实实待在牢笼里,撑到差不多的时候与她颠鸾倒凤一场,虽也败了,但至少做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又何必劳心费力,在这里扮演坚贞呢?不要自欺欺人了,我能看得出,你对她是有好感的。”
洛初娥遥望不死国城内的方向,直截了当地点破他的心思,语气戏谑:
“好了,最后再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与我签下永恒的奴隶契约,以此为那场赌约献降,二是离开这里,与你那可怜的师父相拥,然后……含泪背叛你原本的爱人。”
深红色的炼狱里,洛初娥戏谑的语调妖异地发出声响,它在天地间回荡着,振聋发聩,同时,她的身影也如烟火破碎,消失在了色孽之峰的崖上,只余林守溪一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他向洛初娥发出了挑战,眼前的七座大峰,更远处的王殿,以及早已带刀在城内等候的杀手们则是她的回应。
被夺出鞘的湛宫此刻正落在他的前方,柔韧的剑尖斜插在土壤里,笔直在剑身在风中轻晃。
林守溪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了石殿里,可他没能找到那块石板——洛初娥在屡屡疏忽之后变得缜密了很多,她离开时将那块色孽之碑也顺势转移了。
无法改写碑文,他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只是自越狱开始,一路奔走到色孽峰,林守溪的身躯也已疲惫至极,他望着辽阔的天地,嘴唇干涩,心中是深深的无力感。
哪怕洛初娥给足了机会,他依旧没有办法抹平人与神之间的差距……想来当年初代人类在大地上行走,面对着层出不穷的神魔时,也是这般心境吧。
外面是燥热压抑的炼狱,体内则是积重难返的疲惫,它们像是粗砺的磨刀石,合力摧毁着他的锋芒。
“楚映婵……”林守溪睁开眼眸,轻轻喊了这个名字。
右瞳里,楚映婵侧躺在榻上,蜷缩着颀长的身子,雪白的裙裾上布满了她忍耐时的抓痕,她听不到林守溪的轻唤,只如受伤的小蛇,不断挣扎,与体内的咒印对抗着,实在难捱之际,她就取来那柄黑色的长尺,用它来抽打自己,尺中的规则之力有与咒印对抗的作用,可以暂时缓解这种折磨。
“小语。”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唯一收的徒弟。那个喜欢穿着火龙睡衣跑来跑去的少女现在恐怕还会经常跑去自家的小楼里,不断地敲打着剑,一声声呼喊‘师父’,得不到回应之后闭着唇跪坐在前面,瞪着剑,一脸懊恼与沮丧。
这是他可以想象出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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