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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后悔了,后悔当时不该徒逞匹夫之勇,在这摩天大楼般高耸的巅崖之上不计后果地往下遁逃。如此冒险,就为了得到一本都快要被人翻烂的破书么?
“张梦阳啊张梦阳,你不知道财迷心窍容易使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么?你如果没有了性命,一本破书于你又能有什么价值呢?”他在心里不停地自责,不停地痛骂着自己。
他想:如果老老实实地在巅崖之上,等候着戴宗回来之后收拾自己,虽说难免会遭到一番折辱,但如果好言相求于他,也不一定就必然会被他取了性命,至不济也至于落到如此不可挽回的险恶境地中,连具全尸都难以保全。那样虽然注定与神行秘法无缘,但或许还会拥有许许多多的接下来的日子。
还会再见到丰姿绰约、芳馨满体的小郡主,还会再见到美艳不可方物的萧太后,还会再见到百依百顺、柔情似水的暖儿。可现在呢,那本《神行秘术》虽就揣在怀里,自己却转眼间就是粉身碎骨的厄运,那是再也看不到它的了。
等一会儿自己的身子坠落到下面,摔成了一滩肉酱,这本书却是摔不坏的,它将在自己模糊的血肉之中独善其身。等到哪一个有缘人从自己的尸身之旁经过,捡到它,将会代替自己成为神行法的又一个传人。
“张梦阳啊张梦阳,做善事也没有你这么个做法的。你个傻缺,你个二百五,活该你死,像你这种笨蛋如果不死的话,那才真是不死天理难容了。”
永别了小郡主,永别了太后,永别了暖儿,我是再见不到你们了,可我是多么想再见到你们啊。”
想到此处,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好想能拿过手来抹一把眼泪,但他已经腾不出手来了,他的手还要死死地扒住山体上的根茎与岩石,为自己的生命争取一分钟,或者半分钟的延续。
现在,他只能使劲地眨巴一下眼睛,让眼眶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好悲催。
蓦地,一股求生的欲望在他的意识中烈烈扬扬地蓬勃起来,心想就算注定是死,也要在临死之前再作上一把最后的努力。
他再次使劲地眨了下眼睛,把眼眶中的泪水又一次地挤了个干净。他看了看周遭形势,知道只有横向地朝右侧攀行,在十几米外的一个鹊巢之处折而向下,方能绕过身下的这一方平滑的青岩。
他咽了口吐沫,喘了口气,然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正抓着一株叫不出名目来的植物根茎的左手上,蹬着一块突兀出来的岩石的左脚,也开始缓缓地用力,左腿慢慢地伸直,身体逐渐地向上升起来,右手哆哆嗦嗦地朝斜上方的一块突兀的岩石伸过去。
他成功地抓住了那块岩石,然后又把全身的力气移在了右手之上,以其为着力点,其余的手脚相配合,终于使身体又朝斜上方移动了半米。
这时,他看到靠右的一丛野草的后面,有一根小腿般粗细的松干夭矫着探出,正好可以作为下一步动作的极佳着力点。
他手脚并用地努力着,终于抓住了那根松干。他紧握着松干的手开始发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移到了这只手上。
忽然,这根看似粗壮的松干“啪”地一声从中折断,原来,这竟是一段丧失生命多年的枯木。张梦阳整个的身体顿时失去了依凭,手中抓着半截断裂的枯木直堕下去。
一长溜的惊呼声中,就见他手舞足蹈的身体沿着崖壁,划出了一道垂直的线,朝着崖壁根底下的山梁直冲下去。半空里的张梦阳闭目等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摔碎在山崖之下的血肉模糊的肉体。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的身体坠落到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时候,正撞到一枝从旁边斜伸过来的枝叶稠密的树杈上。“轰”地一声大响过后,紧接着是细枝末叶噼噼啪啪的断裂声。
他的身体在冲断了无数细小的枝叶后,在那根主杈上一弹,又被向上抛起了足有一米多高,这才又重新落下。
如此一番折腾,惊吓到了一只正在树下觅食的野猪,这只野猪不知道树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声大响过后,只吓得蹬起腿来像一支离弦之箭般远蹿了去。
只这么缓得一缓,急促的下堕之势随即被抵消了大半,从这根树杈上再往下落,所能受到的损伤就已是极其轻微的了。
“嘭”地一声,他的身子落在了树下茂密的草丛里。刚才在树的枝杈上那么一掸,后背和大腿出被撞得生疼,也不知身上有无骨折之处。一时间卧在草丛之中不敢动弹。但他知道,自己的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趴在这草丛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迷迷糊糊地浑然不觉日头西行之速。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四周已是一片黑暗。此时应该已是深夜,周围除了凉风掠过山崖山坡所吹起的哗啦哗啦的树叶响动,再就是偶尔从远近之处传来的秋虫的悲鸣。
他尝试着动了下手脚,发现经过睡了这一觉,身上本有的疼痛大为减缓。他知道这是自己身上那不可思议的愈合能力又起了作用,内心里不由地为这又一次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
接着,他又尝试着坐起身来,发觉脊背上的疼痛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似有还无的淡淡一痕。
他想到,戴宗倘若自关外返回,发现背囊里不见了书与密信,又发现自己在高高的巅崖之上消失了,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定会在这高崖方圆数里之内仔细搜索。
自己若非昏倒在这草丛里,而是睡在一个较显眼的无遮蔽处,恐怕也早已经被戴宗那厮抓获了。那厮很可能已经来此处看过了吧,他或许以为自己早已被摔得粉身碎骨,四下里到处寻找自己的尸身也说不定。
可那厮哪里会料到,他张大爷我非但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他又想到,戴宗既然多半认定自己已然无幸,搜寻不到自己尸身肯定不会轻易便去。
现在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厮说不定也正猫在那个旮旯里睡觉呢,一待天明之后目能见物,那厮再次于这山崖之下搜索起来,哪还会容我躺在此处安安稳稳地睡大觉?
他想到这里,知道必须在天明之前快速地离开此处,能逃多远逃多远,方能躲过戴宗那绝不会轻言放弃的搜捕。等到他在这山崖之下到处都寻找不到自己尸身,明白了自己并未死去,那时候,自己也早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了。
他在草丛中站起身来,虽然仍还感到浑身骨骼到处伤痛,却已经并不妨碍行走。他在一株小树上折了一根小儿胳膊粗细的枝条,用以当做行走的拐杖,托着疲惫且伤痛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脚下的山梁,摸索着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