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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上亮也说不上暗的天光照射下来。
端州城上方无风无云,显出整片白茫茫的灰暗,或许是因目光低垂的原因,如同庞然大物般的府邸在眼中只能窥见一角,新春里,角落与廊道亭台处树枝还未发芽。
祁京眼中出现这些的同时,听到了后方的脚步声,眉眼之间显出的是一股默然,并非平静。
他先前几月北上的路途里脚步从停过,争时赶路似乎已成了常态,在那种嘈杂混乱的环境下即使是睡梦里也偶有马蹄在响,等到如今再在这种清净悠闲的环境下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显得有些恍惚了。
他微微侧过头,视野被那个走过来的仆从挡住了,但也依稀能看见在其人身后伸出了乌纱帽的冠翅,那仆从也并未行礼,只将身子微微放低道:“照侯爷的吩咐,带着他绕了小半个时辰,那经承却是烦了,没带过来,要不要两个一起见见?”
祁京想了想,摇了摇头。
仆从应下走了,然后被那边穿着公服团领衫的官员随手拨开,他也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走过来,目光中有些许在打量祁京的意思,脚步依旧不紧不慢。
在这之前其实已经有人朝祁京说过了一遍他的名字与官职经历等,但他还是走过来拱了拱手,说了一句“某户部吏科主事王登阁”,开始了隆重而繁杂的自我介绍。
祁京点点头,也明白他过来的目的很简单,游说和替某个人妥协而已,他们楚党如今占据大势,能派出一个五品实权主事官过来的,身后一定是更大的靠山,不怕侯府忽然发难。
但这当然也有另一种示好与看重的意思,希望就此以恩威并施的态度了结此事。
祁京稍稍听过他前面几句话后,便没有再听了。
旁下无人,马吉翔一直习惯在亭台里留一包鱼食,他便抬步走过廊道,拿起朝湖中洒去,期间一边向语气略微停顿的官员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远处角门,身着光鲜灰衣的仆从眼中带着怒气,远远地朝这里瞪了一眼,然后转出这片庭院,朝中堂走去。
这两日老天爷一直像个太监一样,不阴不阳的,侯府以中堂后华丽辉煌的阁楼亭台显得昏昏暗暗,偶有几个下人穿梭过去,能在心中吓一跳。
当然,表面依旧是要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的,因为中堂之后就是属于马吉翔经常活动的地方,未免遇到,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带着笑容往前走,几乎成了一种定式。
迈过有甲士守卫的中堂,前方是一处画阁,四处大开的建筑风格与装饰的屏风并不多余,其下地板镂空了一层,去岁吏部孝敬过来的火炭正在燃烧,没有白烟冒出来。
仆从小心翼翼的跨了过去,朝屏风前两个比他穿着更好的仆从小声说了几句,一人微微点头,说了一句等着,然后躬身转过了屏风。
他遂低头等待着,耳旁除却火炭燃烧的温和地声音,还有隐约有谈话声传出,等到有人唤他进去,这些声音便渐渐清晰起来,但随着转过屏风之后,只一小段愣神的时间里,这些话就被他选择忘的干干净净了。
“李元胤父子的私心其实谁都知道,朱阁老则是没有管那么多,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插手过。这是本官在这要说的第一点。”
“当然,他们于社稷是有功的,皇上也是明白这点才会再次移驾回来,如今他要专心筹备前线的军事,将所有事的重心都放在里面,包括上次朝会楚党升迁的那些人,都离握实权的位置只差一步,实乃权臣之举名单都已从内阁传到了司礼监批红,侯爷也看到了?”
“看到了又如何?此事倘若朱阁老能够早些时间发现与插手过来,或许依靠本侯与庞公公能找些理由封还回去,但现在朝廷内外,包括庆国公那边都有些怨声载道,他坏的也已不是本侯一个人的财路。朱阁老让你来的太晚了。”
“李元胤真是楚党中人否?”面前的官员低眉问了一句,又道:“他不过是在借楚党做壳子,下次朝会,这壳子就要被他抽空,哦,或许是下下次,连着所有人一起。”
“总不可能让本侯这边先站出来。”马吉翔笑了笑,道:“前几日,他让李建捷去城外换防,人就一直守在那里,你知道的。
他这人也一直就是这样,一旦真动手,目的不仅仅是砍对方一个头,甚至让你被贬去南蛮做一小吏都无可能,去岁佟养甲在朝廷的根基几日便被根除,江西的刘承恩与隆武朝的宗正也是,两千人啊,说没就没了,一个浪花没打起来。”
“如今朝廷里忙着弹劾来弹劾去的,都是在仰仗他,再者,这话已有人与本侯说过,你倒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惺惺作态呵宫里替侯爷拿的什么主意?赐了一块新牌匾,告诉侯爷不必担心?可能吗?”
马吉翔神色一滞,似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那是虚招,李元伯不可能以这种形同谋逆的方法压人,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他那乌纱帽带的最正,好让旁人见他没剪辫子不是?
他也还年轻,眼中看不得朝廷里的蝇虫龌龊之事,更何况这种年轻人掌握了实权之后,对外对内的破坏力都太大了。”
面前穿着锦鸡官服的大员忽然说了一句,看着天际线,缓缓道:“时间不多,袁彭年,张同敞几个已做好了选择,再睡一觉起来,便就要开始吵吵嚷嚷,但嘴皮子磨破了,谁轻谁重,谁强谁弱的分量也不会少一分,于你手下的几个小人物如此,于我们如此,于整个天下亦是如此。朱阁老的话在这,万不可想着得过且过,会死人的”
“我朝一点点走到如今啊,真是”
画阁寂静,声线不断,但基本都是那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大员在说,而马吉翔听着听着便出神了。
这些,于他而言都是废话。
空谈几句,没落得一点好处在身上,与陈邦博谈时是如此,与张同敞谈时是如此,大明朝所有官员上朝时也是如此,诸公斡旋着一点点谈下去,一点点改变一些事情,即使这一点点落下去对某些人来说会成了滔天巨浪,但最后整个国家也就在这一点点所谓徐徐图之的建议下崩坏了。
相反的是,他其实很欣赏李元胤这种大开大合,毫不妥协的做法,内心也隐约知道这或许是救大明朝的另一条路。
在民间混迹多了,他认为一个人要是病得厉害了,就总得出去寻医,而不是在床榻上躺着呻吟,口中喊着我快死了,要先一点点爬起来,然后一点点穿鞋,一点点找到门口,一点点跨过门槛——这群腐儒。
思绪渐渐回拢,马吉翔不知怎么又想到了站在画阁不远处的那小碟子,似乎也很像是李元胤那种人,但欣赏之余,倘若将他们放在自己对立面,其实也就没太多情绪了,在这世上他只看到的是为利往来,终究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若还想要继续在朝堂上站在最前面的位子,对于适才的那些话,他就不得不听,也不得不拿出一个态度来。
稀疏平常的事,习惯了。
彻底回过神,或许是旁边铺着火炭的原因,适合的温度与一同抵达面庞的光线让他感到舒适,又有些郁闷疲惫,脑中像是有火在烧。
于是他站起了身子,准备结束这些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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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登阁也结束了前面铺垫,开门见山地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早来之前,便知道你对朝廷的意见很大。眼下虽挽回了一点,总归是不完美,你既不肯对左都督与张侍郎妥协,到了这里,也算做成了一些事,我很佩服,然而到了如今,是否该变一变?”
王登阁神色自若的将手搭在栏杆处,目光与祁京一同看向湖中翻涌的锦鲤,手的另一边是取下的乌纱帽。
他知晓年轻人不会喜欢高高在上的说教,之前介绍时便未端着,到现在更是主动放低态度缓缓说着,言谈之间,似有一股安定人心与前途大开的从容。
“如今朝廷衰败了,这是事实,无甚可说。”王登阁又道:“其中出现的问题与你谈及起来也不现实,我便有话直说了我今日此来,受到了一些人的意思,过来问问你的意思。你也不必问身后是什么人,你对局势看的很清,知道什么是长久之道,只要点点头,此事就算过去了。”
“人,情报,甚至你们从北面迁回来的几匹马都可以拿去,另左都督与张侍郎那边还有接纳你的意思”
“我也不说什么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的话,不讨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想回头,我便替你做一件事用作补过,不想,那我也该尊重呃”
说到这,王登阁忽然顿了顿,看着面前那双起茧的手递过来的鱼食,迟疑了一会儿,接手拿过,也几乎是如平常一般,他说了声“多谢。”
但随即他便不再开口,只伸出手朝湖中扬了扬,动作摆的有些笨拙僵硬,借此又无意将目光瞥向了一旁,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然而过得片刻后,他才微微将目光延伸了,他只发现了对方的手很利落,有力量,除此之外,他这一小段时间交谈以来也还看不出对方有异于常人之处。只是在他洒完鱼食,挥袖拍了拍手后,祁京说了一句:“该早一点到的。”
闻言,王登阁心中明白了什么,垂下眉头,转变了说话的方式:“清廷建奴很强,这四年以来大家都知道了,你们能安全回来,即使折了一些壮士也是值得的,对此,朝廷与我们做的不对,我在这替你们赔个不是,你也很厉害,在北方能做如此多的事情,我都知”
祁京摇了摇头,又将一把鱼食递在了他手上,道:“我是说你。”
王登阁原本是要继续说下去,此时的手便滞在了半空中,他料想不到,对方说的话竟是这个频率也太过沉浸了。
“祁京哦,你还未取字,你是想告诉或是通报我一声,进府之前,应该把银子带来?”
他随即将手张开,利落的在半空中洒了一道圆弧,回过头道:“这些,出府之后倒是可以补救——不过仅仅就是这一件事了,你明白吗?”
王登阁先前提过这件事,但也只当略微当作玩笑来说,倘若真能把这些已发生的事实改回来,那他也不必在这说上一句“朝廷与我们做的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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