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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九百九十九节青石台阶，这下山的道路，似乎并没有赵玄缈想象中那么简单。
因为长期的饥饿，导致他的身体瘦弱，在体力上他远远弱于同龄人。
每走一段路，他就必须要停下来稍作休息。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总是感觉到喉咙里传来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不过，赵玄缈想明白了那些事以后，心情已经没有了那么沉重。
不论如何，哪怕在天元镇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哪怕姐姐已经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女魔头，但她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就算没有修行的天赋又能怎么样，自己一样可以学着母亲的样子，把自己家里的医馆重新开起来。
如果有一天，姐姐回到家，看到平安健康的自己，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赵玄缈走走停停，终于走下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名中年书生，身旁还带着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赖在原地，挣扎着不愿继续上前，站在原地不断跺着脚，急得都哭出声来。
中年书生不急也不恼，既没有开口劝说，也没有动手教训，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周围路过的人们，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或许是觉得自己再怎么无理取闹，中年书生不会理会他。
也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总是被一旁的路人关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终于止住了哭泣，哽咽着说道：“爹，我累了，我不想修仙了，咱们下山去吧。”
中年书生闻言，这才终于开口回应：“还不到三千节台阶，这么快就吃不消了？当时出门的时候，是谁口出狂言，说自己能够一口气登上龙虎山，一举觉醒灵根成为天师的？”
孩子不回答，只是嘟着嘴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一双小手在青石台阶上，不断转着圈圈。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不想读书而随便说出的借口，却被自己的书生父亲给当了真。
真的带着他，横跨数百里，来到龙虎山，让他尝试追寻所谓的仙缘。
中年书生瞅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孩子，声音柔和，缓缓道来：“爹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也不愿意读书，总觉得自己能有修仙或是练武的天赋。”
“但是，当年爹是真的走上了龙虎山。只不过，不出意外，我并没有灵根，只是得到了一片不死树金叶的机缘，那片金叶你也看到过，爹一直保留至今。”
“后来，爹明白了，我并没有一飞冲天的天赋。修仙，我没有仙缘；练武，咱们家里条件不行。我必须要务实一点。”
“读书，便是我唯一的出路，只有考取功名，才能跳出泥潭，否则我只能和爹娘一样，在地里种田！”
“成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修仙就如鱼跃龙门，无数人朝着同一个目标争渡。但是如你所见，仅仅是这些台阶便可以将你拦住，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修仙吗？”
“当然了不愿意读书也可以，爹努力一生，为的就是能让你可以有的选择。爹这些年也攒下了许多银子，将来你若是想要学着做生意，我支持你。”
孩子嘟着嘴沉默片刻，最终站起身跺了跺脚，独自一人朝着山下走去。
“爹，咱们回家吧，我想读书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但下山途中的赵玄缈，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自赵玄缈有意识以来，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天元镇唯一的教书先生。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赵玄缈就会被镇子里孩童的读书声吵醒。
因为，父亲在自家的医馆里面，开设私塾。
赵玄缈起初倒也不以为然，直到后来得知，他们原本不住在天元镇，是后来搬迁过来的之后。
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因此，年幼的赵玄缈，曾问过父亲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大山之中？还总是免费给人看病教书？
父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你知道，为何太阳还未升起，家中便传来朗朗读书声吗？”
赵玄缈当时的回答是：“因为他们喜欢读书！”
可是，父亲只是默默摇了摇头：“你觉得读书有趣吗？在我看来，甚是枯燥乏味，那些学生也是如此觉得。”
“那他们还为要起这么大早读书呢？不喜欢还起一大早？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爹娘逼着来的。”
面对赵玄缈的话，父亲笑了笑。
“起初，他们的确是被爹娘赶来读书的。但是，爹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告诉了他们，在山的那边不只是大山，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他们便希望自己可以亲自出去看看，用自己的脚去丈量这方天地。”
“横亘在天元镇前的，从来都不是眼前这座绵延不绝、高耸入云的大山，而是他们心中的成见。”
“改变他们命运的不在于我，而在于他们脚下，千万别被眼前的大山，给绊住了脚步。”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爹为什么要带你们来到这大山之中了吗？”
当时，年少的赵玄缈，始终想不明白父亲究竟是何用意。
等到自己十岁那年，父母死在煞的手中。
此后，他和姐姐也开始为了每日的生存而忙碌奔波，他自然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当初父亲留下的问题。
在赵玄缈回忆往昔的过程之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龙虎山下。
回首望去，那是望不尽的青石台阶，无数人影在不停向上争渡。
赵玄缈脑中灵光一现，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更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如今，站在龙虎山下，他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父亲是希望我也能找到自己想要越过的那座大山。”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至此，赵玄缈回头转身，从龙虎山山脚处起始，迈着坚定的步伐。
以脚下方寸地，丈量龙虎山九千九百九十九节青石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