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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北草原来的使臣团抵达大梁国都永安时,阮久正在马球场上拿进一分。
十六岁的少年郎穿一身状元红的薄春衫,马尾高束,袖口紧扎,腰缚玉带,脚蹬云靴。日光直照下,衬得他面色更白,额上颈上汗珠晶莹,一双杏眼微微凝定——
紧盯着场上那个镂空彩绘的马球。
马球在各个画杖之间来回,最后朝他迎面飞来。
几个少年同时喊了一声:“阮久!”
被喊作阮久的红衣少年骑在马上,左手挽住缰绳,让缰绳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两圈,右手握紧画杖,迎风策马上前。
马球就要从他身边擦过去时,阮久拽着缰绳,侧身一倒,扬手一挥。
只听得一声轻响,马球便转了个方向,朝对面飞去。
场上场下,无不屏息凝神,抻着脖子、搭着手帘去看。
只见那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圆满的弧线,躲开扑上来阻拦的少年,径直落入网中。
平静仅持续了一瞬,随后场上场下一起爆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欢呼:“彩!”
阮久翻身坐好,小小地“耶”了一声,笑得一双圆眼都弯做月牙儿。
他挥了挥画杖,桃花流水小肥雀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他画杖上的彩绘是用矿石颜料蘸了金粉画的。
华贵又精致。
阮久这一球,大挫对手士气。之后半场,不论对面再怎么打,都盖不过阮久的风头了。
这一场马球赛很快就结束了,和阮久一个队伍的少年们都喜气洋洋地下了马,将缰绳与画杖丢给小厮,大步走向阮久。
“阮久刚才那一球真是绝了。”
“啧,结果看台上的姑娘家全都撩着帷帽,看他去了。”
阮久衣摆一飞,也下了马,甩了一下束得高高的马尾,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不远处有人酸溜溜地说:“不就是赢了一场马球吗?高兴得跟在西北打了胜仗似的。”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说话那人是另一个队伍里的,因为输了马球,正被一群侍从簇拥着劝慰开解。
而他衣着华贵,头束金冠,脚蹬锦靴,看起来身份不凡。正是因此,这一群半大少年纵使气恼,也没有人敢说话。
那人在阮久面前停下,见他也不说话,愈发得势,叉着腰道:“阮久,你在看什么?”
阮久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垂下眸:“回八殿下的话,阮久不敢。”
大梁天家姓萧,皇子行明字辈,这位八殿下名为萧明渊。
萧明渊是皇帝的晚来子,平素在宫里就横行无忌,习惯了事事顺心的日子。
陪玩的侍从太监,或许会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有意让着他,但这群半大的少年,都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又怎么会刻意相让?
他脾气臭,输不起,偏偏又只喜欢和他们在一块玩儿。
今日输了球,正是萧明渊恼火的时候,偏偏听见阮久那边吵吵闹闹的,他心中不快,脱口便呛了阮久一句。
他说话不过脑子,想着难得能够压上阮久一头,又开了口:“整天张牙舞爪的,一点都不像是亲哥差点死在西北战场上的人,是你亲哥吧?差点死在……”
阮久的眼睛倏地就红了,没等他说完,就攥着拳头,上前一步,定定道:“八殿下慎言,此事与我哥哥无关。”
萧明渊被他吓了一跳,往后一退,险些跌倒,被一群侍从扶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重新支愣起来:“怎么?你一介商户之子,还想对本殿下动手?”
阮久圆溜溜的杏眼瞪着他,随时要扑上去咬他一口似的:“未尝不可。”
一群侍从连忙挡在萧明渊面前,阮久的朋友们也赶忙把他按住。
两边对峙,风雨欲来之时,忽然有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跑来。
“殿下原来在这儿呢。”小太监快跑上前,朝一行人行了礼,然后转向萧明渊,“殿下快随小的进宫一趟吧,皇上正传呢。”
萧明渊顿时消了气焰,摸摸鼻尖:“可知道是什么事?”
“西北的使臣团眼看着就要到了,皇上请几位殿下都过去看看。”
不是为了功课的事情就好,萧明渊松了口气,摆手道:“走。”
临走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阮久,阮久只当他在挑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引得朋友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
“好了好了,八殿下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走吧,今日赢了球,去客满楼吃点心,我请客,好不好?”
阮久瘪了瘪嘴,闷闷道:“我不去了。”
“那你去哪儿?”
“我回家陪陪我哥。”
想是方才萧明渊说的话,还有那小太监说西北使臣团的事情,戳着他了。几个朋友反应过来,也不勉强,只是好言好语地哄着他。
马球场外设有单间,供这些公子哥儿打完马球换衣裳。
朋友们一路哄着阮久,在各家包下的房间前挥手作别。
看着阮久进去了,才有人敢问:“诶,西北那个蛮族叫什么来着?”
“鏖兀。”
“什么?”
“‘鏖战’的‘鏖’,‘兀立’的‘兀’。”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怪怪的?”
那人话音未落,阮久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阮久从里边探出脑袋:“就是那个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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