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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柳成荫，张小浪随便一说居然找到工作了，可这份工作他并不想要。
过了正月，他要和赵木山去大城市铁岭，寻找成为正式演员的机会。莲花镇庙太小，装不下两个大神。
“胡团长，很荣幸得到你的赏识和肯定，我要考虑一下跟家人商量商量，暂时不能给你肯定答复。”
“没关系，正好春节放假，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胡克指了指头顶。“我就住在剧场楼上，你决定之后随时来找我。”
张小浪和周建国离开剧场，两个人互相自我介绍，询问对方住在石嘴沟子什么位置。
“哦，你住在赵木山家，我知道他家在哪儿。”周建国点头问道：“你是他亲戚？”
“嗯，远房亲戚。你怎么回村，现在好像没车了，不能走回去吧？”
“走回去不累死也会冻死。”周建国指了指路边停着的自行车。“我骑车回去，你的车呢？”
“我没车。周哥，你能骑车带我回村吗？咱俩换班骑行不？”
“行，没问题，咱俩做个伴边骑边聊一会就到家了。”
周建国骑上自行车带着张小浪，往石嘴沟子方向骑行。这几天没下雪路上没冰不滑，骑自行车并不费劲。
张小浪双手插进袖子里，周建国给他挡风没那么冷。两个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小浪，我劝你别来我们团。”
“为啥？”
“没钱呗，剧场卖不动票没演出，团里2个多月没发工资了，好多演员都走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工资的，结果胡克说没钱空手而归。”
“为啥卖不出去票？我看剧场条件还可以啊。”
“可以什么呀，全靠镇里补贴强撑着。唉，传统二人转是四旧不让唱，文工团只能天天唱样板戏，老百姓都听腻歪了，一分钱不要人家都不来看。”
张小浪想起自己唱戏的吉林民间小剧团，同样的问题城里剧场限制多，不能随便演收入低。剧团没办法只能下乡，去农村大集演出才能挣到钱。
农村管理相对松懈，没人上纲上线搞批斗。伟人讲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你们怎么不下乡去农村演出？”
“农村条件差，演员能力也不行，老百姓不认没人看。这年头，挣点钱真不容易啊。”
“大年初一去要工资，你家里没钱花了吗？”
周建国唉声叹气，自行车越骑越快。
“上个月我妈病了，药匣子开了五副药，我没钱只能赊账。这几天我儿子感冒发烧，挺了一个星期还没好。我没钱不好意思再找药匣子，寻思把工资要回来给孩子看病，结果白跑一趟，我跟胡克借钱也没借到，唉……一分钱难倒庄稼汉啊。”
张小浪望着周建国佝偻的背影，这个男人被贫穷压弯了腰，为了孩子讨薪借钱四处碰壁，作为一个男人小浪非常同情他。
“周哥，你歇一会，我来骑吧。”
“我不累，你坐着吧，没多远一会就到家了。”
周建国死活不肯换着骑，拼命蹬车继续向前骑行。
“小浪，我看过你演出，二人转通俗歌曲唱得都很好，工作不愁找，我们团你就别来了挣不着钱。我看你们唱白活挺好，以后缺伴奏可以找我。”
“唱白活能赚钱，但是没有前途不想唱了。过了正月，我和赵木山想去铁岭，托人介绍看看能不能加入铁岭艺术团。”
“铁岭艺术团靠政府养活，不演出天天排练照样发工资，你们要是能进团那就衣食无忧了。唉，单身就是好啊，想出去闯荡拔腿就走。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想走也走不开，哪儿也去不了。”
张小浪安慰道：“慢慢熬吧，好日子快到了。”
3年后也就是1976年，政治运动彻底结束，社会秩序恢复，国家重新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
1978年伟人提出改革开放，中国人的生活从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耐心等待慢慢熬。
周建国骑了45分钟，终于回到石嘴沟子，他执意把张小浪送到家门口。
张小浪跳下车两条腿都麻了，周建国刚想骑车走被他一把拉住。
他掏出兜里所有钱塞给周建国。“周哥，救急不救穷，这些钱算我借你的，赶紧给孩子看病别耽误了。”
“……”周建国难以置信，我和张小浪一面之缘，他就敢主动借我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是傻，还是善良？这年头还有善良的人吗？
“小浪，我……”出于男人的自尊，周建国本想说——我不要，但他说不出口，儿子的健康比自尊更重要。
“谢了，小浪，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除了吹唢呐没别的能耐，以后你有用得到哥个地方吱声，我肯定到位。等我缓过来有钱了，第一个还你钱。”
“我不着急用钱，你先把家人照顾好。”张小浪拍拍他肩膀。“快回家吧，替我给家里人拜个年。”
周建国眼含热泪狠狠点头，骑着自行车走了。
张小浪现在身无分文了，只有怀里捂得热乎乎的3本二人转手抄本，这是千金难买的精神文化财富。
当他把精神文化财富，“砰”的一声摔在饭桌上。
赵木山眼冒绿光小声问：“浪哥，你在哪儿整地？我猜这三本是《肉蒲团》《采花心》《双峰记》。”
“啪啪啪！”张小浪抓起手抄本猛拍他的天灵盖。“小色迷，你懂得挺多啊？让你不学好胡思乱想……”
“我瞎猜的，别打了。”赵木山往后仰远离饭桌，躲避他的物理攻击。
“你俩不吃饭吵吵啥呢？”赵天明没有视力但听觉异常灵敏。“年轻人不该看的少看。”
赵木山接话道：“二叔说的对，少看，没说不让看。”
“滚犊子，别瞎说。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有啥意思？重复来重复去反反复复，多她妈无聊啊。闹心了就唱二人转，唱完啥也不寻思了。”
“二叔说的对。”张小浪笑着解释：“我今天买了三本二人转手抄本，这里面记录了失传已久的二人转剧本，市面上根本没有，蝎子粑粑独一份。”
“真的假的？让我看看。”赵木山抢了一本翻开一边看一边磕磕巴巴的唱道：“我是村里一枝花于桂香啊，你是员外的公子于守成啊……”
张小浪和赵天明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赵木山越唱越起劲儿，从磕磕巴巴唱到流畅动听。
他第一次看到手抄本，完第一次接触全新的唱词，就能一字一句的唱下来，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赵天明摸到赵木山拍拍他肩膀。“小三，这出戏不错，你唱的也挺好，要是找个女演员，俩人练熟了对唱，那效果就更好。”
赵木山紧紧握住赵天明的手。“二叔，我谢谢你，自从小浪哥来咱家以后，你就没夸过我，再次感谢二叔夸奖。”
“夸你？总夸你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啊？”赵天明甩开他的手呷了一口酒。“小浪，这手抄本在哪儿买的？”
张小浪想到赵海燕，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话——蝎子粑粑独一份。
“我在莲花镇一个朋友那儿买的。小三，咱俩明天开始，学习这三本失传的二人转，先过一遍找出简单易学的戏，必须练会练熟练透。过了正月咱俩去铁岭，往铁岭艺术团的舞台上一站，咔咔咔，唱几段失传的二人转让他们开开眼。你想想就咱俩会别人都不会，他能不要咱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