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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周家自身,除了有规模不小的长江布业,涉及织布和制衣产业之外,还在九龙仓及其他好几个小码头有不少仓库,另外名下还有诸多商行,经营多种品类的商品进出口、转口业务。
周家家主周懋臣,即周孝桓老爹,在工商业的影响力也相当不凡,他是潮州商会的副会长、中华总商会委员、粮食杂货总商会会长,还有保良局董事、太平绅士等诸多头衔。
说起来非常之奇怪,周焬年是东莞商会会长,暗地里扶持着东莞籍的探长探员,是东福和背后的大水喉。周懋臣是潮州商会的副会长,同样在暗地里扶持潮州籍的探员,以期后来者居上,是福义兴背后的大水喉。
潮州和东莞两帮势力不说有生死大仇,那也是有着很深的利益之争,势如水火,打生打死是常有的事,但他们两位身为站在背后的大boss却是左邻右里,平时多有走动,表面关系看起来非常之融洽。
回到家,周孝桓在自家的花园洋房门口下车,在家里佣人的服侍下脱掉外套,换上一身休闲的居家服,脚上的鞋子也换成居家鞋,捯饬了一番,这才往饭厅走去。
潮州地区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树大分杈,子大分家”,大多数有两个儿子以上的家庭,其父母在子女大都婚娶或嫁出后,会选择适当的时机为儿子进行分家,让儿子各自自立,自谋发展。
这种方式非常多见,但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有实力的家族通常不会选择分家,而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三世同堂或者四世同堂,吃个饭都要开上好几桌。
周家就是这种传统的家庭,只要家人说好在家里吃饭,就必须等所有人都到齐坐到餐桌前,才会开始进食。
周孝桓今天超常发挥,俯卧撑比预计的多做了那么几个,身体透支自然比较厉害,事后休息的时间比平日长了点,这不,回来的有点迟了,等他到饭厅的时候,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前。
他老爹周懋臣正襟危坐于主位,脸色严肃中带着一丝寒霜。
周孝桓低头倾首地在母亲凌君如和妹妹周若云之间的空位坐下,心惊胆战地冲周懋臣喊了声“父亲”。
周懋臣没有回应,脸色保持严肃。
凌君如见状,睨了宝贝儿子周孝桓一眼,又转头对周懋臣说道:“老爷,阿桓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周懋臣鼻孔里吐出一个“哼”字,用不悦的语气说道:“开饭。”
他说完话,并没有人动筷,直到他夹了一筷子菜到菜碟里,其他人才拿起筷子纷纷伸向菜盘。
持续五分钟,餐桌前无一人说话,也听不见咀嚼声,只能偶尔听到筷子和碗碟碰撞发出的细微杂音,由此可见周家的规矩之重,周懋臣的威严之深。
大约过了五分半钟,餐桌前才有人开口说话。
“父亲,我听说屯门那里有一家新制衣厂在盖厂房,规模很大,快要盖好的两栋工厂楼可以装下一千左右的工人,这仅仅只是第一期,后面好像还有几期工程。”
说话的人叫周孝赟,周家的长子,是周懋臣已经身故的正妻所出,年龄三十有二,完美继承了周懋臣的能力与野心,周家的粮油杂货和码头仓库生意自从被他接手后,愈发的壮大,他自己又成立了几家新公司和新商行,涉足不少新领域,为周家开疆扩土。
凌君如一听周孝赟的话,脸色微变,餐桌下的脚往右一伸,在周孝桓的小腿上踢了两下。
她急啊,周孝赟这个孽种欺人太甚,这样给自己的儿子上眼药。
周懋臣颇为看重长江布业,这份产业也由他亲自坐镇,而周孝桓在长江布业挂了一个经理的头衔,平时主要负责对外联系业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懋臣这是在为自己百年之后的分家做准备,两个儿子分别往不同的侧重方向发展,观察几年,然后视两人的能力再决定家产如何分配,平分是不可能的,肯定是能力更强,能进一步壮大周家实力的儿子分大头。
现在周孝赟狗拿耗子操心起了长江布业的业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孝桓收到了自己母亲的信号,也清楚周孝赟的险恶用意,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没辙啊,他对这个事一无所知,想搭腔都不行。
周孝赟说完话就开始用余光观察凌君如和周孝桓脸上的反应,如他所想,自己这个二娘还是那么精明,自己的便宜弟弟还是草包一个,等余光扫到周若云的脸上,他心里不由有些愤懑,“不懂事的臭丫头,我跟你才是同一个妈生的,胳膊肘居然往外拐。”
周若云也是周懋臣正妻所出,未满一岁时,正妻便染上恶疾,不治身亡,周若云还未记事就是凌君如带着,朝夕相处自然关系比较和睦,加上与周孝赟的年龄差距较大,幼时多跟在周孝桓身后玩耍,这就导致了她明明是大房所出,却是与二房亲近。
只不过她是个精明的丫头,看得明白自己大哥和二哥之间的竞争关系,也清楚无论偏帮哪一方最终都落不到好,所以,她平时经常做的事就是和稀泥。
周孝赟一说屯门的新制衣厂,她的脑子里立马跳出“冼耀文”三个字,这个自己接触过两次的无赖不就在屯门开制衣厂嘛,讨厌死了,学生事务处居然把张贴招聘简章的事交给自己。
她脑子里想着,嘴里同时对周孝赟说道:“大哥,你说的是不是中华制衣?”
“小妹,你知道?”周孝赟甚是诧异,他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个刚进入纺织业不久的朋友那里听到的消息,自己的小妹怎么会知道。
周若云狡黠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但知道中华制衣,还知道它的老板叫冼耀文,去年年底,他去我们学校招人,学校委派我协助他,这个人有点无赖,但对人才非常舍得,薪水开到1000元一个月。”
一直安静吃饭的周懋臣听出自己小女说到“无赖”二字时的异样情绪,也听到了千元高薪,他把筷子搁在菜碟上,站在他身后的管家华叔立刻吩咐佣人送上香茗。
周懋臣把茶盏端在手里时,其他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都是相处至少十数年的家人,对其习惯都是了解的,周懋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虽没有达到吃饭时不许说话的严苛程度,但他要说话时,最好是放下筷子倾听,不然一顿责怪是免不了的。
周懋臣拿香茗漱了漱口,又呷上一口,这才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阿赟,说一说这个冼耀文,小云作补充。”
话音刚落,周孝赟立刻回道:“父亲,我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这个冼耀文,前段时间他在到处招收熟练制衣女工,从其他制衣厂挖了不少,这才落入了制衣业和布业的一些人视野,大家才知道制衣业来了一条大鳄。
我派人顺着线调查了一下,这才知道屯门有一家规模偌大的制衣厂在兴建当中。
据我所知,香港目前大大小小的独立制衣厂所用工人不过刚超三千之数,即使是我们周家从事制衣的工人也只有区区两百有余,这在业内已经算是不小的规模。
他冼耀文起步就是千人规模,可见野心不小,刚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谁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浪荡公子在胡作非为,但调查的结果并非如此。
冼耀文和他弟弟冼耀武刚到香港三个月左右,上面并没有家长,没几天就在深水埗买下一栋唐楼……”
周孝赟瞄了一眼周孝桓,稍稍停顿,接着说道:“我的人只是粗略调查,没有太过深入,并不清楚买楼的资金来源。
过了一些时日,冼耀文带着几个人乘飞机去了巴黎,等回来后,就在屯门买地建厂,资金来源依然不清楚,只知道资金是从欧洲汇入汇丰,我找汇丰的熟人打听了一下,对方只肯告诉汇入的资金量不小,具体数字推说涉及客户隐私,不方便透露。”
“不方便透露?”周懋臣略感诧异,“你找的谁?”
“米歇尔·摩根小姐。”
周懋臣略作思考,说道:“我们周家和摩根小姐的私交不错,也不是第一次找她打听事情,为什么这次不肯告诉?”
周孝赟轻轻摇头,“我问了,她没有说,我事后有想过,可能冼耀文老豆的身份不一般,我没见过冼耀文,但听说他是一个半唐番,这一点阿桓和小云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两个都见过冼耀文。”
周孝赟说得云淡风轻,其实暗藏祸心,他是让人调查邓波儿时,无意中把房东冼耀文纳入视野,之后又正好听说中华制衣之事,这才对冼耀文展开调查,等拿到结果,就有了刚才的“抛砖引玉”。
“阿桓?”周懋臣脸色不悦地看向周孝桓,“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