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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耀文指了指林醒良,又指了指车间楼,“一旦没了品牌加成,我们凭什么跟其他制衣厂竞争?
只能依靠压低成本,从你身上,从办公室职员、车间女工的身上,先压工资,再压福利,然后延长每个人的上班时间,降低食堂的伙食标准,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米也买最便宜的,粗粮、细粮掺着吃。
托儿所、医疗室、班车,这些既费钱又对生产没多大帮助的设施,也应该全部停掉。”
说着,冼耀文又指向托儿所外面的滑梯,“还在襁褓里就带到托儿所,上班时间跑过来喂奶,为了催奶,在食堂里一个劲吃荤菜,晚上带回去吃的饭菜也会偷偷多打一个人的量。
这些我全看在眼里,可我并不想为难大家,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是中华制衣是工厂,不是善堂,我宽容并不代表我蠢,账我还是算得明白的,我们厂里的一切福利都要以利润为支撑,为了维持高福利,我们的核心产品必须追求高利润,薄利多销只能当成营销手段的补充,而不是主要手段。”
冼耀文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消费者是上帝这一点,我们既要说,也要落实到做,但心里不用太当回事,我们的核心目的就是把他们口袋里的钱拿过来装到我们自己口袋里。
我们包括我,你,还有厂里的其他人,我们大家才是一家人,自己人,有福同享。
薄利多销是在保障我个人利益的基础上,牺牲厂里其他人的利益去讨好消费者,厂里赚多赚少跟大家的关系不大,大家能拿到的无非就是最基本的工资,福利就不要想了。
清末的一位大臣他塔拉·刚毅说过一句话:我家之产业,宁可以赠之于朋友,而必不畀诸家奴,也就是后来梁启超总结出来的那句‘宁与外邦,不予家奴’。
我觉得这种思想要不得……”
冼耀文故意顿了顿,摆了摆手,“算了,不多说,再往下说就是标榜我自己,我们还是说回夹克。
飞车党文化一旦传播开来,摩托车还有他们身上穿的皮夹克也会流行开,服饰的专利形同虚设,很容易就能绕过去,我们可以在perfecto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升级;
一开始先推出雷同的款式,定价比perfecto低一点,但不至于低到有倾销嫌疑的程度,搭上这辆顺风摩托,一头扎进美国市场,然后随着飞车党攻略其他国家,一个新品牌就能走上轨道了。”
林醒良忽然迷糊地说道:“老板,不对啊,伱刚才说新品牌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但是你现在说的明明还是走精品路线。”
冼耀文轻笑一声,“新品牌和好运来差不多的品牌运营思路,一开始也会把中英文品牌分开,中文走薄利多销的路线,我们只进行品牌运营,生产环节外包出去,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去计算生产成本的细账,只需要计算加工费,帮我们代加工的工厂福利如何也轮不到我们操心,我们只需在意售价与成本之间的差额。
英文走精品路线,售价要保证有不错的利润空间,而且中文的薄利多销带来的巨大订单量,也可以帮助英文精品压低加工成本,提高利润率。
前期就这样规划,后期看品牌发展情况再决定是否要把中英文品牌打通。
新品牌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暂时不要对外透露,目前我们的工作重点还是好运来,只有把它做起来,让大家看到希望,才适合谈其他。”
两人一路聊到办公室的门口,脚步一踏进办公室就戛然而止,联袂来到会客区,冼耀文先介绍了丘德根和林醒良两人,然后直入正题,并没有采用迂回的策略。
“丘老板,你清不清楚租一部电影的拷贝一天租金需要多少,我指的那些已经上映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老片。”
“一元到五元不等,时间越长越便宜,热门片比冷门片贵一点。”丘德根心里稍稍激动,好像冼先生要跟他谈的事情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
冼耀文心中却是有点诧异,跑电影公司的时候,他打听过租拷贝的行情,他打听到的价格要比丘德根说的贵十倍,是欺负他外行还是对“老片”的理解有误会?
“丘老板,你确定?”
丘德根自信地说道:“当然,我做了几年的放映电影生意,现在又在一家买卖影片的公司上班,对电影拷贝的行情十分了解。”
“这样啊。”冼耀文故作恍然大悟,“丘老板是农村人吗?”
“不是。”
“有没有去过香港的农村?”
“没有。之前打算去农村放幻灯片,但路太远,当晚赶不回来,会耽误第二天上班,一直都没去成。”丘德根如实说道。
冼耀文颔了颔首,“我和丘老板不太一样,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也跑了香港这边不少的围村,对农民的生活和香港这边的农村都有一定的了解。
《南京条约》签订之前,香港、九龙、新界三地,从地缘上属于宝安县,但大部分土地属于邓、侯、廖、文、彭五个江西迁过来的家族,这五个家族在这边发展了一两代人也就迁走了,但地契还是在他们手里,只是把地租给了佃户种,他们定期从佃户手里收租。
英国人一开始虽强调‘私有合法财产权益,概准仍旧自由享用’,但并没有找清政府核准土地的主人,只是将错就错征用土地,并把赔偿发给了佃户,亦或者指责找上门的业主没有好好打理土地,直接把土地充公,把土地的永业权改成承租权。
可能就是来路不正的原因,英国人对佃户不算苛刻,收的地租并不过分,香港这边的农民生活压力不算大,农闲的时间比较多,农民不像城里的居民,只要有钱,可以进行各种消遣,他们能做的无非就是聊天、打牌,去敲寡妇门。
有一次我去一个围村,正好遇到村里祭祖,晚上会在村社放露天电影,当时还不到四点半,村社已经围满了人,挨挨挤挤,连只脚都插不进去,有本村的,也有从边上几个围村赶过来的。
我一时好奇,就找电影放映员打听放什么电影,他跟我说是两部老片,一部《桃李劫》,一部《马路天使》。”
听到放电影,丘德根的双眼立马射出炙热的光芒,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他心中惊叹,“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农村市场呢?”
冼耀文目光离开丘德根的脸,往其茶杯扫了一眼,向林醒良打了个续水的眼色,嘴里接着说道:“后来,我了解了一下,乡下其实有不错的电影市场,只是这个市场一直没人注意到,也可能是那些戏院老板看不上这个市场,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去开发这块市场。
说到做生意,最好做的就属独家生意,客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都是自己的,我挺看好这门生意,也预算了一下,只要扩张的速度够快,短时间把大部分市场占下来,又不让竞争对手出现在自己戏院的周围,一家戏院一年赚一万元还是不难的。
只是可惜,我有关系,有本钱,就是没时间。”
冼耀文虚点一下办公室的工位,“这里一大摊子,投资了好大一笔,现在生意还没上轨道,我是实在走不开,就算其他地方有钱捡,我也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捡。”
丘德根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冼先生这都不能叫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示,就等着他开口求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