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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子愿在心里默默反驳,却不敢说出声来。liufengme他知道,自己这位恩师对蒙元有着极为深切的仇恨。
老师反蒙抗元,这可以理解。景子愿不理解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领着蒙元朝廷的薪俸,担任这个学宫的正式官员?
当然,这种疑惑景子愿更不敢问出口。一旦在老师面前说了,很可能会被直接清理门户。
“更何况,谁又能知道,天海阁会不会是那蒙古王公抛下的诱饵。甄公子正处于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总是跟一位来历不明的郡主不清不楚。你想想,若有一天他入赘为婿,改换门第摇身变成一个蒙古人,这对于我们而言,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担心,倒是不无道理。
自己这群人若是聚拢在一个蒙古赘婿旗下,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被人视若跳梁小丑。
“米家姑娘,还跟着甄公子吗?”
“应该还在吧……我也未曾见过她。不过,我想她也无处可去了……”
学正陷入思考。
“把曼娘送去他们原先居住的那个岛屿,恩师是否觉得……可行?”景子愿忍不住地打破了学正的沉默。
“你有把握带着曼娘逃离广州城?你能找得到那个小岛?”
景子愿只能闭嘴。
他当然不行,可是甄公子可以啊!
不过前提是,自己必须与甄公子表明身份,还得请老师出面与他商议此事。可是那样的话,就与老师所谓的“考验”甄公子相冲突。
显然,眼前这位老师,还是在继续想办法考验甄公子。
景子愿默默地叹着气,自己痴活四十载,别说替冤死的好友报仇,连护得好友之女都做不到。
数十年苦读,满腹经纶,又有何用?
“米曼娘,小沁,天海阁……”秦学正喃喃说道:“也许,得给他下剂猛药了……”
景子愿悚然而惊。
“膨!”一只青筋暴起的拳头,突然捶在桌面上,震得杯盘酒盏叮铃咣啷的响。
大老番悚然而惊。
没想到,看似温吞尔雅的蒲家公子,发起怒来,比自己还像个海贼!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蒲公子暴吼道:“早让你们做出决断,却一拖再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本来是一顿虽然不太和谐,但好歹都保持着表面上客气的午餐,被大老番带来的消息,全给毁了。
杨家家主拿起毛巾,淡然地擦拭着身上的油星。
其他两个家主,一样的不言不语。
只有大老番浑身不自在地站在边上。
甄公子盘下天海阁,并搬离自己给他的宅院,在大老番看来,是自己照看得不够到位。最多自己以后时不时地到天海阁装孙子,麻烦一些但也能弥补。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去。这蒲家公子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现在好了,姓甄的勾结上蒙古人,你们怎么去压制他?”看着不言不语的杨家家主,蒲家公子愈发生气,却知道这里不是福建,更不是泉州,他也只能发发脾气,其实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勾结蒙古人?这,这从何说起?
大老番一头雾水。
若论勾结蒙古人,整个江南故宋之地,有谁能强得过你蒲家的?更何况,现在咱们都是元国治下,又不是占海为王的海贼,跟蒙古人亲近点,就叫勾结,至于吗?
“都没话说了是吗?”蒲家公子强忍着怒火,斜睨道。
“蒲公子稍安勿躁。”杨家家主慢腾腾地说道。
“哼!”蒲家公子挑着眉尖,看向尤家家主。
一直不吭声的尤家家主终于开口道:“如果咱们始终形不成统一的意见,不如,各行其道?”
杨家家主与陈家家主脸上齐齐变色。
当年,逃亡至福建的端宗在福州被拥立为帝,不到半年元军便攻入福建。张世杰只能带着宋帝逃离福州南下,原本准备驻骅泉州。却没想到,时任闽广招抚使的蒲家家主蒲寿庚,联合泉州司马田真子将宋军拒于泉州之外。
张世杰被迫带着宋帝南下广东。
蒲寿庚却以泉州三千赵宋宗亲子弟的人头为礼,降了元军。又将自己家族的数百艘海船全都献给元军,使元国水军实力大涨,助其最终获得崖山之战的彻底胜利。
蒲寿庚凭此功劳,得授正三品的昭勇大将军,任闽广大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
有史以来,一人身兼两省市舶提举,唯有蒲寿庚。
蒲家与泉州,由此开创了海外贸易的黄金年代。
不久后,蒲寿庚便迁从二品的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却以战事紧张为由,未去赴任。后又升任正二品的福建行省中书左丞,并“镇抚濒海诸郡”。
自此,福建的海路,被蒲家完全掌控。所有海商,未经蒲家允许,一律不得经过福建海域北上或是南下。
这也是广东海商顾忌蒲家的最主要原因。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广东的生意,其利润也相当可观。
可是蒲家却不满足。
十年前,趁着广州动荡未平。蒲寿庚以先祖出自广州为由,遣其亲信尤永贤至香山,开始插手广东的海外贸易。
在蒲家的全力支持下,如今尤家生生地将广东的海外生意鲸吞了近三成,而且年年见涨。
广州的生意,广州人自己抢没有问题。可是被一个福建人骑在头上,如何能容?
却偏偏不得不容。
蒲家祖上,其实并非是广州人,而是来自大食的“蕃客回回”。一个异族人,当初能在泉州立足,是宋人开恩赏给他们一碗饭吃。可是蒲家不仅不知报恩,反而对故宋落井下石。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又能想得到,如今回回人的地位,竟然远远超过了宋人。
所以,虽然明知这是一根卡在喉咙中的刺,全广州的海商,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尤家与蒲家,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各行其道”。
一旦如此,意味着整个广东的海商,再也别想北上了。而尤家,反而可以在香山,继续经营着南洋直至福建浙江的海路。
当然,既然是尤家家主出面说这句话,说明蒲家也不太想在这时候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