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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折腾了多次,铁臂才被接到了徐枢的肩膀上。不是杨臻做事不上心,杨臻后来也直言鲜少遇到这般艰难的学问。从前不管是修文还是习武都不曾把他难倒过,哪怕是跟着老驴头学医术也不曾遭到反复多次的磋磨。从前他只认闻道有先后而不信术业有专攻,如今总算是服气了一回。
“怎么样?”杨臻曲着指节咯咯敲了铁家伙两声颇为得意地笑问。
徐枢长久都陷在恍惚之中,他那副样子就犹如与半生未见的故人重逢一般,又似乍然得见已故之人,久久难以回神。
杨臻又拍了他两下唤他神回:“到底怎么样?你好歹给点意见吧。”
徐枢略显迟钝地动了一下老眸,试着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一下手肘手指道:“是不太灵活,慢慢适应些时日便好了。”
“啧,”杨臻总算松了口气,“再不行我可真要泄气了。”
徐枢认真地看着杨臻仔细了许久说:“你知道从前那条手臂我做了多久吗?”
杨臻挑眉,长久沉闷地心绪有了活络想法,故作得意地朝他眉飞色舞:“有我快吗?”
“没有。”徐枢答得坦诚又干脆。
杨臻不由得愣住,他既不曾想到也未愿相信如此情况。徐枢能做温洵的徒弟,能成为神兵城唯二的外姓门徒,且方钧多半还有方家人的渊源在,徐枢必定是绝非寻常人可比的。杨臻再次审视徐枢的真切,甚至从其中看出了一丝“深情”,不禁头皮更发麻。拍手起身去忙别的,他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无所谓谁快谁慢。
扈坚良比镇原侯来的稍微早一些,乌显炀的独脚乌鸦比他们来的早,在一日艳阳高照中,小黑直接飞进了杨臻他们的院子。自然这些日子之间还有人比他们来的更早,周从燕招来的帮手,肖代篆、薛执戟,还有独身一人赶过来的宿离,一伙人足够填满杨臻的小院。扈坚良还注重些表面功夫,到了聚剑山庄先去拜访钱津达,乌显炀却根本不在乎这些,进了高门楼由他的小黑鸦带路径直找到了杨臻。
不掺寒暄,迎面便问:“你真要抓温凉吗?”比起杨臻,乌显炀更在意旁边徐枢的态度。虽然先前有些接触,但他并不了解徐枢,可徐枢与温凉的关系摆在那里,依他想来徐枢对温凉的态度与杨臻定然会有偏差。
杨臻坦诚点头,而他身旁的徐枢竟然也毫无反驳之样。
“让我配合钱津达抓他?”乌显炀只要他给个结实肯定的答复便好。他确实也想见一见温凉,他执着了这么些年,当然不甘于偏他见不到温凉。
杨臻向前半步凑近了些小声与他说:“也不用多么配合,我无所谓温凉来不来,只是想给钱津达找点事干。”
乌显炀一时语塞,他把杨臻当纵横捭阖的控局之人,结果杨臻当着他的面装小孩。
“去见见钱大庄主吧。”杨臻摸了摸他肩上黑鸟的光亮小脑袋说,“回应一下人家的地主之谊。”
乌显炀无语良久吞了下唾沫点头道:“行,行。”
两日之后,镇原侯抵达荆州的消息便传遍了聚剑山庄。杨臻不似钱津达的积极,钱津达去拜见穆琏的头几回也不会来邀他同行,他只等着穆琏张嘴叫他才肯动弹。他没想到的是,穆琏派来的使者是花千树。
人来时,杨臻正跟宿离和方尔玉在院子里给周从燕晾晒刚写好的册文。宿离面色不好,他与花千树在京城时就见过,只不过两人并未聊出什么妥善的结果。
杨臻当是最尴尬的人。事发之时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花千树,直到如今他仍未想好。
“侯爷有事找你。”花千树并不多说闲话。
杨臻没有搭话,他甚至都不太敢看花千树。
花千树环臂等了片刻后自己抬腿坐到了三人的对面,颜色轻佻地笑问:“怎么,不好意思跟我说话?还是觉得无颜面对我?”
杨臻还是没有回应,如此之下气势更弱一筹。
“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宿离皱眉。
花千树轻笑:“咄咄逼人?算么?”
宿离几乎是要站起来跟他理论:“如何不算?那根本不是若佟的错!”类似的话早在京城之时他就说过多次,当时花千树也并非不通情理,而今怎么又搞这么一出。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的错。”花千树二郎腿翘起来说,“眼下看来,是他自己在钻牛角尖吧。”
宿离看他的眼神颇为幽怨,即便是心知肚明这两个人都深受其害。在京城时他找到花千树追问真相,坐实了京城中的传闻,甚至得知了更揪心的细节。花千树与宿离坦白交代,从前他受镇原侯世子差遣,围攻神女峰之后便转由镇原侯直接指挥。
当初以江姓之名辗转雇嵬名岘刺杀闻训古的事确系他所为,他给出的解释才是最令宿离心思震惧的。因为早早受命于镇原侯世子,所以他早知朝廷有重整江湖之心,他所设计的刺杀闻太师之事甚至先于穆淳明面上的行动。此举意在把事闹大给宿离惹麻烦,甚至是抖出宿离的真实身份,让神女峰在见罪于朝廷和更换教主之间作出选择。倘若真能按他的计划进行,那么巫奚教将是先于崆峒之前第一个被朝廷掌握的门派,如此一来,后续的“换血计划”无疑会更加通畅。只可惜出师不利,上来便被杨臻遇上了,在杨臻的干预之下,太师府竟然息事宁人压下了此事。
这些话宿离都向杨臻转述过,杨臻是何态度他并未看明,但他却再也无法正视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师弟兼近友。
“他怎么样了?”杨臻总算开了口。
花千树清楚他问的是谁,正因知道,所以更觉可笑。他冷不丁地怪笑了两声:“你又没下死手,他当然不会有事。”
杨恕的状况宿离来时就告诉过杨臻,有方廷和在,他们多少还能照顾杨恕一些。杨恕虽然如今颓丧了甚多,但起码身体已然无虞。但杨臻总觉得花千树能告诉他点别的,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
“没有必要,杨臻,真的没有必要。”花千树抖着二郎腿说,“我若是你,杨恕绝不可能活下来。”
“你恨他么?”杨臻只看了他一眼,还颇为露怯。
花千树撇头不知藏下什么神情,旋即又与杨臻对视:“你觉得我该不该恨他?”
杨臻无言以对,以他的处境与立场没有任何资格替杨恕说好话。
“为了别的女人把自己不足三月的儿子送出去,中间几乎都不曾关照过,我这些年的所经所历岂是他忏悔几句就能抵的?”花千树笑得颇为瘆人,“你这副幅样子实在没有必要。憋了二十多年总算说出来了,可他说那些是因为见到我了吗?是吗?不是,他是想保全自己,保他杨家满门忠烈,跟我有关系么?我不知道你娘是什么风华绝代,也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样子,可为妻为子,于他而言真的就这么无足轻重吗?他想保全他的将军府,可以,但总得付出点代价吧,用两个儿子做牲享,划不划算他自知。”
“可他毕竟是你爹。”宿离说出了杨臻想说但又不能说的话。
花千树起身,难掩嘲弄地说:“耳不听淫目不视邪口不出恶,所谓君子之律,不是道理而是规矩。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都不常守规矩,又何故勉强我做什么君子?”他抡手摁到杨臻的肩上把杨臻拉起来说:“走吧,别让侯爷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