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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内,钱氏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米粥绕过地上打的横铺,月华的闺女今年六岁,已在母亲的怀中睡熟,采瑛则有个九岁的儿子,不知野去了哪里,但她也知道后院已被官兵封锁,横竖出不了三间房,所以也不如何担心,此刻的她正背倚着一床锦缎被子与信娥不迭声的抱怨:“你说这伙杀千刀的怎么就盯上了咱们家呢?”
信娥道:“是啊,咱们老钱家夏舍单冬舍棉,积阴德的事儿不知做了多少,怎么老天爷这般不开眼的。”
她二人的地铺横在道路中央,眼见钱氏到来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钱氏抿紧了嘴唇,边照顾着手中的米粥边小心地迈了过去。
“娘。”钱氏的儿子叫钱佳福,正月里刚满四岁,看见娘亲过来忙从地铺上一翻而起,摇摇晃晃地跑来。
钱氏连忙道:“福儿,你先自己玩,娘一会寻你。”钱佳福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蹲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钱氏鼻间一酸,她吸了口气快步走到里间。这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钱母,她合衣侧身向里侧卧着。钱氏将粥碗轻轻放在桌旁:“娘,吃点东西吧。”
“不吃。”钱母瓮声瓮气地道。
钱氏暗中叹了口气,换成轻快的语调:“这是谁又惹娘生气了,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吧。”
钱母慢慢转过身子:“你。”
钱氏一愣,钱母直勾勾地看着她:“咱老钱家前半辈子还是打赤脚的命,得老天爷眷顾才有了现在的家业,外面那几个女子都骂他老人家了,也不见你出来阻拦。”
钱氏怯怯地道:“我,我”
钱母面露嫌弃:“从嫁过来就是这般懦弱的性子,穷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富了也没个主母样子,老钱家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媳妇儿?”
钱氏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还是缓缓将米粥端了起来递到钱母面前:“我以后会改的,粥快凉了,娘还是趁热吃吧。”
钱母哼了一声将衣服裹了裹,背转着身子恢复了原来的睡姿。
门口,钱钊生揪着采瑛的儿子的后脖领子进了门,采瑛一见立马爬起身,惊慌失措地道:“这是怎的了?”
钱钊生怒气冲冲地道:“小小年纪不学无术,鼓动两名护院打架,扬言谁赢了便能赢十文钱,这就是你养的儿子。”
采瑛的儿子名叫荣惜,被钱钊生训得不敢抬头,采瑛一把将他拉到怀中:“怎么回事?”
荣惜嗫嚅道:“府中实在无聊,本想寻个乐子。”
采瑛气道:“那也得分时候啊,老爷,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
钱氏端着粥碗走出,钱钊生看看她再看看碗:“没一个省心的,捕快老爷们说前面厅堂没了古玩字画,害怕贼人生疑,非要咱们原封不动补回去,他妈的,那都是老子的财产,他们倒是不心疼。”抱怨归抱怨,终究不敢忤逆官差行事,指着钱氏:“你带两人挑几件不值钱的,找那显眼的地方再摆回去,别人干活我不放心。”
钱氏点点头:“我知道了。”回身看了一眼儿子佳福,快步走出门去。
钱钊生见佳福孤零零地坐在地铺上,走过去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摸,挤出一丝笑容:“别怕,等你娘回来。”
月华的闺女叫扶霞,此时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爹,该吃晚饭了吗?”
钱钊生点点头,吩咐月华:“叫下人把饭送进来吧。”从桌上抄起钱氏留下的那晚米粥进了里屋:“娘,该吃饭了。”
日忠坊,十字大街临街的一户人家,此时已被官府临时征用。谷雨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着街面的动静,吴海潮出现在视野之中,他身着清布小褂,下穿兜裆滚裤,十足闲汉打扮,他悠闲地在街心转了两圈,随后向谷雨的方向走来。谷雨将门开了道缝,吴海潮侧身钻了进来。
“有发现吗?”谷雨道。
吴海潮摇了摇头,谷雨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似乎早已预见到了:“程推官带着饭食来了,先进屋垫垫肚子。”
房中有十余名捕快正围在桌前吃饭,小彤则单独打了饭坐在房中一角,毕竟是女孩子,她的吃相文静多了。程介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姑娘清水芙蓉般的脸庞不觉出了神。小彤轻咳了一声,程介猛地回过神:“海潮回来了,快把饭吃了。”
吴海潮答应一声,却见桌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秦广胜抹了抹嘴站起身:“师哥,来我这儿。”
吴海潮嘻嘻一笑挤了进来,抄起筷子吃了几口忽地又放下:“不对啊,我怎么和你一个辈儿了?”
小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捕快也反应过来,瞬间哄堂大笑,秦广胜已将谷雨换了进来,谷雨一脚踩在门槛上,莫名其妙地道:“乐什么呢?”眼睛在桌前扫了一圈。
“师傅,这里。”小彤道,姑娘家心细,已将谷雨的饭食单独打了出来,示意他坐过去。
谷雨一愣,他有些尴尬,有心拒绝但又怕小彤下不来台,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道:“好。”依言走到小彤对面坐下,先与程介打过招呼,从她手中接过餐盒埋头吃起来。
那边厢吴海潮没好气地道:“广胜叫你师傅,叫我师哥,那我岂不是要跟着他叫师傅?”
谷雨两腮吃得鼓鼓的,一听吴海潮如此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傅我当不了,改日我跟广胜说说,让他将称呼改掉,其实若按年龄与资历,我该叫广胜一声秦哥的。”
吴海潮感慨道:“没想到咱们师兄弟三人,最先收徒的却是最小的那个。”
谷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岔开话题道:“师傅一共收徒七人,四哥辈分最大,我从没见过前三位,你见过吗?”
吴海潮摇了摇头:“自从进了府我也只见过四哥和五哥,老几位,你们来的年头长,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