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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岛内迷雾散尽,却外悬在桥身上,好似天幕垂下得一展透明纱帘,那帘中一道身影缓缓走来,每跨一步,便有一道问声,自心底深处叩响。好似将铜钟塞入心中,随后用力敲响,震得人全身发聩,若是心思不坚之辈,只怕没行几里,便会心生退意。
而一但心生退意,那问心桥便得理不饶人,来势更凶,来势更猛,更让人难以抵挡。且此桥为双心桥,那走过的桥路,仍有问心之效。即便半途折返,也是一步一问心,且回时路的问心更为刁钻。
故若半途回头,与自寻死路无异,越走到深处,便越无法回头。李长笑背着赵青,缓步桥中,速度实不算快,但走得极稳。只是行千余里后,也不敢大意,需全身心灌注其中。
李长笑身为长生者,无需为寿元考虑,灵气鼎盛、灵气枯竭,他皆在苦求大道。但也正是如此,他看得更为广阔,世人求变,他却在看世人。那感悟更深,常觉心有疑惑,但当他细思是什么疑惑时,那疑惑却又不见了。
如此积压心中,正好借那问心桥,一步一问。他求道心不比任何人轻,但行了千余里后,也实不轻松了。
又行千里,李长笑已然走出那自岛中逸散出的迷雾区域,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桥外众人登时望来,见其背上之人,便是慕琴,却不知李长笑是何来历,一时杂音四起,惊疑丛生。
慕书心下一沉,见身影相似,却未曾想真是他,她突觉悲伤,心道:“他分明受困地下,却又莫名其妙,来到了问心道中,莫非他二人真那般有缘不成?”
说来却也怪,她寻慕琴的本意,不过是为了救李长笑。但此刻知晓,李长笑无需她救,本该大恩得报,心底一松,又夺回了道果,该是满心欢喜,圆满成功才对。然反倒截然相反,心中思绪郁结成团,理不得情,偏又暗暗生怒。
慕棋大喜,道:“长笑兄弟果真不凡,他做事稳妥,怕是另有脱身之技,如此说来,倒是我二人白白担心了。哈哈。”慕棋大为畅快,想着待此番事了,便前去相邀,一酒泯恩仇,从此慕府缘断,各回各名,是友非敌。
慕书冷道:“高兴太早了,你瞧那桥外众人,虎视眈眈,他即便过了桥来,怕也是麻烦缠身。”
慕棋这才警醒,大皱眉头,沉思良久,却并无解决对策。正是那众人凝聚桥中,才逼得二人不敢露面,藏自暗处偷偷观察。
慕棋道:“若必要,我布下棋局,一同逃了便是。”
慕书颇觉烦躁,不去回话,只凝神看着桥面。李长笑速度实不算快,天色变幻,从白天入夜,又从夜入白天,一连数日过去,却不见速度有半点变化。
细细盘算,以行五千余丈,他面色不显,走得困难,或是轻松,外人皆难以看出。倒是慕书,时不时冷嘲几句,说他艳福不浅,背着个大美人数日,却不见放下手过,这可比凡俗的夫妇,举止更为亲密多了,凡俗夫妻啊,便是行房事,身子碍着身子,也最多不过一夜而已,他们倒好,一连数日。
慕棋驳斥道:“怎可相提定论,他正行问心桥,哪有那般心思。”他见李长笑为人豁达,此刻行问心桥又已走极远,料想自己定难做到,便心中再生敬佩,且又暗中担心,听到慕书连连嘲讽,便没有忍住为其辩驳。
慕书轻哼一声,实则心中担心,并不比慕棋少上多少,只是胸中郁意难出,不如此嘲讽几句,她便不得舒服。可若瞧见李长笑吐血散道,她怕便也急了。万分不愿他步入慕琴后尘。
又是数日,李长笑已行八千丈,此刻他终于停住,额头冒出细密冷汗,问心桥的问题,直插本心当中,使得他无可逃避,只能强硬接下。
他步子更慢,赵青用衣袍为其擦汗,心中颇觉自责,若无自己,李长笑实不会走此一遭,心中隐觉刺痛,不由得目光也柔若水。
这一幕让众人瞧见,一时惊起一片,慕大仙长威名赫赫,生得貌若天仙,不少人暗中倾心,却无人见她动心。
此刻神态,与寻常女子无异。只叫众人大开眼界,甚至有人说道:“能见此景,便是死也无憾了。”实则并非是说,此刻甘愿去死,只是表达此景之罕见,让他大受震撼。
如此困顿之中,又行了近千丈,来到最后的千余丈,李长笑突然一愣,迎面遇到了一个僧人。那僧人身穿僧袍,放弃行路,原地坐下。
李长笑绕过僧人,继续直行,两人路径相反,就这般擦身而过。
这最后一千丈,李长笑便可陆续遇到活人,都是慕府之人,其中有师、有徒、除慕府之人外,也有些许外来强者,不信问心桥的威力,或自信自己道心无暇,毅然踏上此桥,却受困于千丈之间。
李长笑再次停足,这千丈的距离,他放眼望去,便可见众人各态。他们或砥砺前行,或爬伏桥中,或就地等死,心中不免又想起,众生求道、变法,也不外如是。
他突觉悲悯,道苍生疾苦,纵使他目光放得更远,忽然发觉,那尚未踏足问心桥,桥外的群雄,脸上的神态,与这桥上之人却也无多少诧异。
这问心桥又仅是万丈而已嘛?正是这时,一道重响,在他心间回荡,“道是何物。”
李长笑停下脚步,呼吸渐多几分急促。
忽的,他低骂一声,“老子不知。”,便迈开步子,大步朝前走去,与那众生擦肩而过。这一步间,那桥身有道细微裂痕蔓延。
而李长笑的步伐,越发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