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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泯为人循规蹈矩、恪守成规,于战事上少有奇谋。
以军功论,若泯并不出色;然而在治军方面,他却是若族百年内难得守正不阿的将军。
士兵们的抢粮截色被遏止,将领们压榨下属、中饱私囊的行贿之风也得到了大力整治
自若泯领军以来,若军算是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贼寇之气。
虽然在治军之时,若泯开罪了许多手握权柄之人;但是在若族平民、没落贵族、以及众多士兵之间,他的威望很高。
若岂趁大军还未回都,杀光了若泯的家人;为了防止若泯直接领兵杀进族长府,若岂急派一队人马赶赴边境截停大军、取回若泯手中鱼符。
而带领那一队人马前往边境的,正是若族现任大将军若介。
若泯不知家中惨剧,若介因而得以收回鱼符,再之后、若泯独自一人回了若都。”
说到这里,宥昀微微默了默;只是那停顿太过短促,并未让画爽觉察出任何异样。
“拥兵自重,抗令不遵,密谋造反——若岂对外声称,这些罪行皆为若泯所犯。
有人被阵仗煽动、有人被权势煽动、有人被仇恨煽动
在族长以及大长老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痛恨起了这位打了败仗的将军、加入了声讨他的队伍。
因为象征着正义,上百具吊在城头的尸首便不再可怖;人群挤满了城郭,即使在若泯到来前、要一直忍受着腐败的臭味,他们也满不在乎了。”
宥昀说着,走到小炭炉前、拎起陶壶不慌不忙地晃了晃之后,从怀中拿出了火折子。
“也许是在亲眼看见若泯惨死时、忽然找回了之前丧失的理智,也许是在若泯死后忽然念起他的好
总之,若族那些跟在贵族身后乱起哄的平民陡然发现——只有若泯真正站到自己身边过。”
鲜亮的火舌猛地从火折子顶端窜出来、点燃了宥昀手中的一小摞废弃宣纸。
被大篆铺满的宣纸中,有几个十分眼熟的字藏在里面;画爽并不识得大篆,然而在宣纸投身炭炉之前,他还是认出了那些字。
无论是图案还是笔触,宣纸上出现的那些字、都与手上宥昀刚写的这封信高度重合。
眼前的字迹转眼便被火光吞噬,然而画爽却在短短的一瞬间,明白了那些宣纸为何会有一摞了。
‘将真正要练的字夹杂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语句中,如此即使军中的叛徒意外发现了这些写满大篆的宣纸,也不可能从中窥出什么端倪。
这方法确实保险,只是这般、不知又要多费上多少功夫
既然宥将军用的是东傀的墨、又让我看了信,那么这封新写的信,必然是要让我带去傀营、交给某个傀国将军的。
如果信是假的这事儿被泄露到东傀军中,于他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可我、势必会死在那里。
为了计划能否成功实施,他或许会护着我,但是能为了一个连伍长都不是的士卒如此麻烦自己,又有几个将军能做到?
甚至我都不完全是他的人’
脑海中骤然冒出了庆瑰之前折辱自己的模样,画爽突然就感动了起来;他盯着挂在手上的点心,眼中盛满了动容。
彼时,画爽是真的非常庆幸自己生在了大栎、遇上了陆衡之和宥昀。
“回神。”
一道分外平静地声音蓦然拉回了画爽的思绪,没等他解释一二,宥昀已经顺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
“或是因为心虚、或是发现了蹊跷、或是为了‘赎罪若泯之死被人编成了与‘神鬼’有关的故事,于民间广为流传。
关于若泯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可谓众说纷纭。
不过有三点,倒是在若族那些民间故事中难得一致。
其一:若泯死时,一心要他去死的族长若岂并未到场。
其二:彼时在城上发号施令的,从始至终都是若族大长老若均闻。
其三:若泯在临死之前伤到了若均闻。
若泯对若岂一向忠诚,否则若岂也不会让这么一个在族内争议颇大、功绩又不甚出奇的人领兵近七载。
若岂并非痴傻之辈;纵使他不知道派出去的密信被庆锐截下,对于若泯之冤、他也必有所察。
可直到最后,若岂都不曾给过若泯任何解释的机会。
若泯和大长老若均闻不对付,在若族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恰好,那个被若岂派去骗走鱼符的若介,又是若均闻的亲侄子。
下令处死若泯的是若岂,人们真正看见的却是若均闻。
即使知晓一切都是族长的意思,他们还是只记住了大长老、以及身为大长老亲侄的若介。
若均闻为若泯所伤,变成了若泯用命对大长老一家种下了诅咒;在诅咒涉及到的范围里,自然包括了若介。
是不是诅咒,分明都是任人去说;可是一旦沾染上了‘诅咒’这两个字,一切却又大不相同了。
不论事实如何,既然身在一贯信奉鬼神之说的傀国,有些东西,就由不得自己信与不信了。”
陶壶发出了“咕噜咕噜”地闷响,宥昀拎起陶壶问道:“渴吗?”
画爽轻拧着眉,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宥昀了然,拎着陶壶直接走回了桌前。
“被庆锐截下来的那封撤兵密信现在我手里;你现在拿着的那封信,是我仿照若岂的笔迹、写给若介的另一封撤兵密信。
有若泯的前车之鉴、和那个在若族内传得沸沸扬扬的‘诅咒’,看到撤兵密信之后,若介可能会犹豫;但是最后,他一定会撤军。
而你们那时候要做的,便是给若介施压、阻止若介升起劝谏若岂的念头。”
“宥将军”画爽有些迟疑地开口,想要问出那个自己十分在意的问题。
然而刚一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又后悔了起来。
画爽匆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低下头就想说自己明白了;可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宥昀的声音便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说。”
明明只有一个字,却让画爽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应了个“是”,终于问出了那些在心口堵了许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