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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也是人,也会有失去理智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
两个修士之间发生矛盾,修联允许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公平决斗。如果一方不愿决斗,那么因此造成的死伤由挑起战斗方负全部责任。
但修士和平民之间的矛盾冲突,不是这个逻辑。
在神州,修士和平民之间时有矛盾爆发,有时也会酿成血案。
修联在处理时,一方面封锁舆论消息进行冷处理,另一方面在法理上还有一块遮羞布。
只要当事修士声称自己只是意外失手,是一时冲动不小心杀死了对方,那么就不会被严惩,而是依照“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判处一到三年的监禁。
这块遮羞布就是“意外律”,平民群体勉强可以接受。众所周知修士的力量恐怖,不小心弄死个把平民也情有可原。实际上大多数修士都能完美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这就是一块心照不宣的遮羞布。
但八年前的一场血案,将这块遮羞布扯下。
八年前,北岳区来响市发生一宗血案,五品战修张宗泽于大年夜杀害平民崔成浩一家十二口。
杀就杀吧,他还把人头全都割下来,带到公墓自己母亲坟前祭拜。
来响市只是一个很小的市,当地内勤局全员出动也没有拦下这位五品战修。
最后还是北岳修大战院师生紧急出动,才把张宗泽给按住。
但恶劣影响已经造成,在公墓祭扫的数千市民亲眼目睹这场血案,加上当时社交媒体已经兴起,社会舆论迅速发酵,修联想封锁消息时已经无力回天。
无数民众涌上街头,要求修联严惩凶手。修联本也打算斩立决,但随着案情的披露,人们发现此事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张宗泽杀害崔成浩一家老小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复仇。
张宗泽是单亲家庭,被母亲一人拉扯长大,他们家原本和崔成浩一家是邻居。由于长期的邻里矛盾积累怨恨,在张宗泽十二岁时的大年夜,崔成浩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上门,将张宗泽的母亲活活打死。
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但是在抓捕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崔成浩的二儿子崔相铭是一位二品玄修,他站出来宣称自己因为意外,失手杀死了张宗泽的母亲,所有责任当由他一人承担。
警方见涉及到修士,便将案件移送到地方修联的修士庭进行审判。
修士庭认可了崔相铭援引意外律,判处他一年刑期,缓刑一年。也就是说崔成浩一家人,没有一个人因此坐牢,更别说偿命了。
此案在当地也没引起什么波澜,邻里谈论的时候都认为张宗泽的母亲脑子不好,知道崔成浩家有修士,还敢和人家闹矛盾。
这一切,都被年幼的张宗泽看在眼里。
他没有急于复仇,而是将仇恨埋在心中,默默积累力量。
他的天赋非常好,在十八岁时通过修士考试进入北岳修大战院,而且还成为班长。
进入血税军之后,他屡立战功,多次受到蒋深的表扬。他的个人实力也是稳步增长。
待到五品中段紫府稳固之后,张宗泽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他向帝落师门请了一个月假返回家乡,并在大年夜当晚冲到崔成浩家中。
他当着二品玄修崔相铭的面,杀掉十二口人,崔相铭根本拦不住他,反而最后被他打晕。
张宗泽的复仇经过精心策划。首先,他没有杀同为修士的崔相铭,所以这不是修士之间的纠纷。
然后,他在审理中坚持援引意外律。
按照张宗泽的说法,他在大年夜的晚上回到老宅,听到崔成浩一家拿他的母亲出言挑衅,他因此失去理智,冲过去“失手”杀死了崔成浩全家。
地方修联无法认可这是意外,毕竟张宗泽不但杀了人,还拿人头拿到母亲墓前祭奠。
但张宗泽当庭反驳,凭什么崔相铭二十年前杀他母亲是意外,他杀崔相铭全家就不是意外了?
至于拿人头祭奠一事,顶多判个侮辱尸体罪呗。
此时的张宗泽,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他是精英战修班班长,血税军中校,他的话分量极重。
地方修联顶不住压力,申请最高修士庭提审,所以这宗血案最终由陈庆云修士进行判决。
陈庆云在审理过程中,同样承受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
北岳修大校友会站出来支持张宗泽,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张宗泽和崔相铭同为修士,凭什么在同一个案件当中认定意外律成立而另一个否定,是瞧不起北岳毕业的修士吗?
时任血税军大统领魏啸霜也亲自为张宗泽说情,他比较委婉,只是告知陈庆云,张宗泽作战勇猛为华族立下汗马功劳,希望陈庆云不要让战修们流血又流泪。
而且当时的社会舆论也开始偏向张宗泽,平民的情感很淳朴,如果张宗泽仗势杀人当然罪无可恕。但他毕竟是为母报仇,多么感人啊!一定是当年崔成浩一家太过分了,他们死有余辜!
听到这里,陆远好奇问道:“那陈老当年是如何判决的?”
来响血案他隐约听过,但不甚详实,可能事后修联在舆论上进行了冷处理。
“死刑。”陈庆云回答,一如他当年的坚定,“此例绝不可开,否则后患无穷。”
陆远点点头,听出了陈庆云的话外之音。
这根本不是一个“为母报仇”的故事,而是一个如何取得“杀人许可”的故事。如果张宗泽不死,所有人都会知道,只要成为战修,就能为所欲为的屠杀平民。
甚至根本不用自己成为战修,努力找一找,总有是战修的亲戚吧。
只要有矛盾,就请战修亲戚宰了对方全家,反正是意外失手,根本不用付出代价。
更进一步推论,修士之间有矛盾,我不杀你,我杀你全家可以吧?
那样整个神州社会就完了。
陈庆云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坚守住了法律的底线,因此他在司法界拥有崇高的声望。
“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念及此,陈庆云长叹一声,“张宗泽援引意外律,我却判他死刑,这违背了法律的精神。”
“我们需要一部真正的成文法典理清修士和平民之间的权力责任,将罪刑法定,而不是靠某个人的职业操守。”
“毕竟,今天我判他死刑,明天换一个人,又有可能判他无罪。”
陆远笑道:“当然,这正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