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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境心盯着那张白纸,又看向张满,心中很是惊讶,这位闺阁千金,果然十分的聪慧,能利用目前已经有的线索推测出这些,已经很厉害了。
张满一脸紧张。
贺境心却忽然笑了一下,“要知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再去一趟谢府,和谢家人确认一遍就知道了。”
贺境心一直都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做出的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不一样的未来,认识不同的人,从而发生不同的故事。
更不要提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变故,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酿造,会酿出什么样的酒。
贺境心和宋钺出门,贺影心被留了下来,她剪了牡丹花枝,试着能不能自己扦插养活,张满倒是想出去,但这洛阳城内,不少权贵都见过她,她虽然不需要刻意避嫌,但明目张胆的在人前晃荡,到底是对这些人不太礼貌了些。
贺境心和宋钺,坐了杜家的马车出门,一路朝着谢家而去。
谢家二爷和三爷,一前一后的都回来了,还有谢家旁支的人,也都纷纷上门来。
贺境心敲了敲门,提出要求见谢家的家主夫人,却被告知家主夫人染了病,暂时不见客。
宋钺眉心皱了起来,然后他就被贺境心拉到了熟悉的围墙外,他甚至都没用贺境心开口,已经自动自发地翻了墙,跳进了墙里面。
贺境心:啧。
贺境心跟着他后面翻墙。
两人落地的地方,是在谢家那处荒废的院子里。
这里一如昨日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荒草丛生,藤蔓几乎爬满了墙壁和屋顶,窗户上的窗纸早就腐朽没了,窗漆斑驳陈旧,这里看起来,完完全全被时光遗忘了。
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宋钺:“我们这样翻进来真的没有问题吗?谢家二爷和三爷都回来了,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可是擅闯私宅。贺大丫,我可是官,你下次别带我干这种事儿!”
贺境心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出去?”
宋钺顿时闭嘴了,出去什么出去,他家婆娘还在这儿呢,他到哪儿去?
宋钺:“你知道,谢夫人会在什么地方吗?”
贺境心已经推开了那废弃屋舍的门,门开的瞬间,阳光照进去,卷起空气中的尘埃。
“左右不过是那几处。”贺境心答的不太走心,她的目光落在屋子里。
屋子地面铺着的青石砖的缝隙里,钻出了一些杂草,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房梁,屋子里剩下的少得可怜的桌椅,陈旧到挂着蜘蛛网的沙曼,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陈旧与荒凉。
贺境心站在门口稍稍等了一会儿,等刚刚因为开门而惊起的尘土重新沉淀下去,她才抬脚走了进去,宋钺跟在贺境心的身后,亦步亦趋地。
宋钺:“这里看起来……好简陋啊,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就如此,还是那个妾没了之后,关院子之前,东西被挪出去了。”
贺境心:“忘了吗?那个丫鬟说,当初这里之所以被封起来,是因为花氏染了天花,为了不让天花传人,所以封了院子,在这种情况下,谁会进来搬东西?”
宋钺愣了一下,随后脸色蓦的变了,他一把抓住贺境心的手,抓着人就往外跑,“对,天花!你记得天花怎么还往里走!”
贺境心被宋钺扯到了门口,随后她一把抓住门框,“别拽我……”
“贺境心!你听我的,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天花真的太可怕了,我看过一本杂书上说,得了天花的人住过的地方,哪怕过去了几十年,有人过去都会染上!”宋钺急得头上都要出汗。
贺境心坑他爬下水道,让他躺棺材,睡大牢,他都可以骂骂咧咧的原谅她,但是这一次不行,他不想染上天花,也不想贺境心染上。
他好不容易外放青州,虽然只是个下县的县令,可他却很喜欢,他不擅长刑侦,他看了一肚子的民生,脑子里有很多很多施政的法子,他还没有施展抱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不是天花,放心。”贺境心道,“如你所言,天花这种可怕的东西,每次出现,哪一次不是令人闻风丧胆?若是真的是天花,谢家怎么可能让那个妾待在这里,这里距离主院那么近,怕是一发现是天花,就让人烧了屋子,怎么可能还留着?”
宋钺疯狂跳动的心脏,慢慢地平复下来,他声音都还有点发颤,“真、真的吗?”
贺境心看着宋钺,她看得出来宋钺此时是真的很害怕,原本还想逗逗他,但话到了嘴边却变了样,“真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世故圆滑,贪生怕死,若不是确定这里不可能真的住过天花病人,我怎么可能如此草率的推门进来?”
宋钺低着头,看着贺境心的眼睛。
宋钺一直知道,贺境心的眼睛生的非常漂亮,只是被眼下的青黑压住了。此时贺境心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还有眼中没有来得及消退的惧色。她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宋钺急促的呼吸也缓和了下来,他抓着贺境心手腕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吓死我了……你真的是……”
贺境心看着宋钺,忽然问:“你很怕死吗?”
宋钺:“废话,你不怕死吗?人生在世,谁不怕死?都想长命百岁,否则哪有那么多的帝王,最后寻仙问药……”
贺境心:“那你当初,为什么还敢逆着皇帝的意思?”
“我虽然怕死,但人生在世,有些可以妥协,有些坚决不让。”宋钺说的很认真,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都像是在发光一样,“皇帝要我娶公主,但我不愿意,贺大丫,你知道吗?娶了公主,我可以高官俸禄,可以平步青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比起在长安城里,顺风顺水的做官,我更愿意去青州做个小小的县令。”
他冲着贺境心笑了一下,“左相要我站在那一边,皇帝要我以贵妃杀人定罪,这些都是原则问题,贺境心,有些事情可以妥协,但是有些一旦退一步,便会永无止境的退下去,我想成为一个好官,我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回首时只能看到面目全非的自己,我想要十年二十年过去,我可以问心无愧的面对我走过的每一步。”
贺境心看着他。
贺境心一直知道,宋钺生的好,穿上官袍的时候,尤其好看。
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说着自己的梦想,说着自己抱负的宋钺,哪怕只是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废弃屋子里,没有华服美玉,没有扫眉簪花,也好看的不像话。
贺境心:“挺天真。怕是还没有等到你走那么远,你就因为你这份天真没了。”
宋钺全然不在意贺境心的这个评价,“没关系,倒在追梦的路上,也算是一种成全。”
贺境心盯着宋钺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屋子里走。
所以说啊,她真的很讨厌宋钺这个人,他太过傻白甜,太过天真。
但怎么说呢……
贺境心又想,这世上还是这样的人多一些比较好,若都是左相许百成一流,那这世界,这大晋王朝,也太令人绝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