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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就是二一七九年新年的除夕。一些不祥的小道消息在地球地表不胫而走。走漏的缘故之一可能在于原本应该能回公网(或地表)过节的人到了除夕那天也不见踪影,其之二可能在于路人们通过望远镜等设备也能看到前几日天上天下的太空警卫设施的运转不像是常规作业。常规军事演练应当提前通知。
小道消息的口径并不统一。
就谢秋阴的所见所闻,里面既有说太空站发现了外星人以及正在接触外星人的,也有谈到世界局势紧张洲际战争一触即发,有冬眠人振振有词地宣讲这是地平论的证据、人类其实根本不曾飞上天空、电视里的人都在骗咱们呢,也有自发的尝试辟谣前面所有的观点的。
到了晚上,讨论开始变少,代人们的世界转移了注意力。非代人的群体们比起代人们消息更闭塞得多,在网络安静后,他们也不再关注这个话题,更多地关注自己身边的事情。
这里先说说秋阴的事情吧。
差不多这时,回国十多天的秋阴才抵达楼兰。自动车载着她从列车上下来,沿着甬道从地下车站霓虹灯闪的大街来到了地表,在那瞬间,暗沉沉的天空和满天的群星便落入了她的眼帘。
夜空下是一片大寒的白茫茫。
米色的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碰着了粉红绒的耳罩。雪片累在露出针织帽的乌黑的长发上,像是冰结的花。
她昂着脑袋,看到参宿明亮的群星正挂在天狼星的顶上,冷冷地照耀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楼兰的都市在晚上没有一点光,空中传来阵阵机器代人的呼啸声,可能是由于时值除夕的关系,或许代人们也需要和过去的人一样的更严苛的值守。通往大漠的道路上跑来一辆越野车。一个老妇人把头探出窗外,她的脖子上缠着围巾,发丝比月色更像地上的雪,她朝秋阴的方向按了好几下喇叭,喇叭里传出了她年迈的声响:
“秋阴姐姐,姐姐!我们来接你了。这里是基地。”
秋阴找准方向,开着车,在长长的国道上奔驰,很快就和大车开到了一起。自动车转身,背部和越野大车的背部靠在一起,两辆车的后舱在移动中完成同步接洽。老人的椅子转动了下,秋阴则来到了后座。
“你说你来得迟,其实来得还不迟哩……我们有几个一个月前说要回来的人,现在还没回来。”
“现在都晚上了,怎么也不能算不迟吧。基地里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随后,秋阴略有迟疑地叫出老人的名字,“丽水,你们现在是怎么过春节的?我要准备一下吗?……我也没什么钱,没能买多少礼物,能给我透个底吗?如果小孩子向我要压岁钱,是要给多少为宜。”
老人和蔼地笑了起来,眉眼里依稀还能见到几十年前她在家属院里见到的张医生的那个小女儿的样子。
“不碍事的……姑娘。基地里没什么攀比……”
秋阴直着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洒然一笑:
“我只是想要尽量维持自己原来的、习惯的、自己也曾经受益的情况。小时候,我是收到很多压岁钱的,虽然我自己从没能用到过。”
这时,车已经开出了几公里,轮子辘辘响动。道路的两旁从绿化带开始渐变为荒野。洁白的雪、褐红色的泥土、枯黄的没叶子的树木,还有黄色的沙土泼墨交错。
“前段时间,你发来信件说,你到小国去考察了,都考察些什么呀?”
秋阴心不在焉地答非所问道:
“没看到什么东西,大使馆把我保护得很好。我走来走去,感觉自己仍在樊笼之中。现在我在想,我是否应该积极地尝试代人的技术……”
“为啥子?”
“因为这样,我才能潜入到网络的世界里,和代人们、这未来的人们真正地相处。”
老人感到不解:
“难道现在这样的相处就不是相处了吗?”
“也不是,但是总归隔了一层,就好像以前,在外面工作的人绝对不知道那些在秘密地点工作的人的生活,还比如间谍,间谍的生活就很怪,要伪装自己的身份,那么间谍是如何思考他自己的呢?”
“你说得真好……那秋阴姐姐,我请求你……”
身子骨已经萎缩的老人的手垂在自己的膝盖上,专注地看着身前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什么?”
青年人发出了疑问。她就说:
“知道了这些后,能告诉我吗?我也想和未来的人、不管是机器的,还是用克隆身体的……这些好孩子处好关系……一起晒着太阳,聊聊天,听他们说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秋阴不言,只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暖气呼呼地吹在她们的脸上,雪凝华在玻璃窗的边上,透过车窗所能看见的天地显得黯然无色。比往常多得多的机蜂飞舞在黑魆魆的群山的顶上,而机蜂的头顶是灿若明月的光帆。
路上有冰霜,车子碾过了薄薄的冰霜,留下两道污泥的痕迹。灰蒙蒙的旗帜飘荡在车子的后方,大漠在人们的前方延长。
到达基地时已经快十点了。
几个来迎接的人带着他们沿着十年前重新加固过的隧道口进入地下车库。灰暗的地下车库如今张灯结彩。室内吹来暖风,秋阴收起了自己的耳罩和围巾,露出自己冻红的脸颊。乘过电梯,走过小道,先是黑暗,又入灯明处,远远地,能听到几个人捏着嗓子唱戏的声音。一条大通道两旁的房门没有一扇关闭的,门上贴着倒福,门里,她看到了许多人在包饺子。
几个人的家里,还有香火融融的祭桌,祭桌的上头还摆着一种被称作为观音的神明的雕像。
秋阴见之,恍若隔世。
“怎的不说话?”
唐正带着她的妻子和儿子一起来看秋阴。
“我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
秋阴说。
“什么事?”
“我以为发生了很多次,但仔细想想,也就那一年,我的印象最深,在大年初二还是初三的哪一天,天还没亮,我在成排的老房子间的一条灰暗的小路上跑,和其他几个小孩吵闹。”
她抿嘴笑了笑,继续说道:
“有个女孩因为找不到母亲,而大声哭了起来。结果她没能得到安慰,得到的是几个调皮的男孩从地里掘出的蚯蚓。她的姐姐拿着棍子追着这群孩子跑。我远远地跟着他们,从小道里走到了河边。那年气温暖得早又快,冰融化了点,一个想不起脸的大人就带着我们,架着橹,在好大的一条河上慢慢地航行,冷冽的风吹得我脸通红。”
“好大的一条河?我记得当时你们的住址好像临近黄河的上游,悬曲,是吗?”
秋阴摇了摇头,她讲:
“不,现在想想,就只是街道外的一条小河。”
或许秋阴说的就是秋阴自己的经历,唐正想。在他认识谢母之后,每年春节他都会去拜访谢母家。不过谢母死后,他就很少再去了。
没走几分钟,地下基地稍微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些极细微的门后头人们轻声交谈的响。两边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窗花。过了一个转弯,一扇门后头是个大的聚会广场,秋阴从认出来那是他们曾经最大的那个食堂。广场上陆续传来唱歌、跳舞还有唱戏的声响。丽水摆了摆手,便携手自己的老伴没入光里。唐正一家带着秋阴,站在广场的入口处,没有进去,继续沿着主廊往里走。
“小谢,好久没见,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唐正说。
这倒让秋阴惭愧了。
“我要说声对不住才是,我也什么都没准备,想买一点礼品,但在城市里开了好久的车,没找到方法,都找到仓库了,但却没有代人回应。我想先去乡下,找普通城镇,但时间又来不及了……”
唐正的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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