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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记》曰:国家创造之初,则其大体必本于厚。风俗涵养之久,则其大势必趋于文,故吕文穆、王文正以诚实厚朴之风镇宇內,而杨大年、王元之之辈,其文章格力皆足以润色皇猷,黼黻云汉矣。然西昆之体未变也。必至孙泰山、石徂徕而后经学盛,必至欧阳公、尹师鲁而后古文兴,必至伊洛、关湖而后学道明,是岂一日之积哉?而王、杨虽文士,观其性质刚介,臧否人物。册后之举,富贵可立俟也而不草;刘后之制、拜相之麻,权要可趋媚也而不草。相谓之制,又岂可以文章之士待之哉
秋七月。初,刘承规私请于上,欲求节度使。上谕王旦,旦曰:『陛下所守者祖宗典故,典故所无,不可听也。』上又曰:『承规言死在旦夕。』旦曰:『陛下若听承规所请,后必有邀朝廷求为枢密使者矣。』上乃止。承规寻卒,乃赠镇江节度使。初,知滨州吕夷简上言,请免河北农器之税。上曰:『务穑劝耕。古之道也,岂独河北哉』癸卯。诏诸路勿税农器。
富弼等释曰:关市之赋,所以征商也。税及农器。去古法远矣。吕夷简虽上言乞免其等,止言河北。所见未广。真宗推农务之道。使天下免税稼器,固圣人知博利也。
癸丑,诏置水虎翼军。
八月,王钦若等上新编修《君臣事迹》一千卷,赐名《册府元龟》。
冬十月,龙图阁待制孙奭上疏言:『陛下封泰山,祀汾阴,躬谒陵寝,今又将祠太清官。外议籍籍,以谓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岂以明皇为令德之主邪臣愿陛下抑损虚华,斥远邪佞,罢兴土木,无为明皇不及之悔。』帝以为封泰山、祠汾阴、上陵、祀老子非始于明皇,《开元礼》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宝之乱举谓为非也,作《解疑沦》以示群臣。然知奭朴忠,虽其言切直,容之弗斥也。
甲寅大中祥符七年春正月壬寅,车驾奉天书发京师。丙午,至奉元宫,又诣先天观、洞霄、广灵宫行香,复至太清官真元观周览,还奉元宫。丙辰,升应天府为南京。
二月,雍丘邢惇以学术称,尝举进士不第,遂隐居不出。王曾荐之。及还自亳,召对问治道,惇曰:『陛下东封西祀皆已毕矣,臣复何言』上悦,除许州助教遣归。既卒,乃见其敕与废纸同束置屋梁间。辛酉,车驾至自亳州。
三月,皇子受益封庆国公。初,宰相屡言:『皇子未议封建,今朝修礼成,愿特降制命。旧制,国公食邑三千户,今止千户,有司之过也。』皇子即后宫李氏所生,于是五年矣。刘皇后以为己子,使杨婉仪保视之,故仁宗常呼后为大娘娘,婉仪为小娘娘。
五月,诏摹刻天书,奉安于玉清昭应宫,命王旦为天书刻玉使,王钦若为同刻玉使,丁谓为副使,赵安仁、陈彭年为同刻玉副使。丙午,府州言知州、兴州刺史折惟昌卒。先是,河东民运粮赴麟州。当出兵为援。惟昌时已属疾,曰:『古人受命忘家,死于官事,吾无憾也。』即引步骑屯宁远,寒,冒风沙而行,疾遂亟。上闻之,遗使挟医诊视,弗及。以其弟惟忠为知州事。
六月,枢密使王钦若罢为吏部尚书。陈尧叟为户部尚书,副使马知节为颍州防御使。钦若性倾巧,敢为矫诞。知节薄其为人,未尝诡随。上尝以《喜雪》诗赐近臣,而误用旁韵。王旦欲白上,钦若曰:『天子诗岂当以礼部格校之』旦遂止。钦若退,遽密以闻。已而上谕二府曰:『前所赐诗,微钦若言,几为众笑。』旦唯唯。知节具斥其奸状,上亦不罪也。钦若每奏事,或怀数奏,但出其一二,其余皆匿之。既退,则以己意称上旨行之。知节尝于上前顾钦若曰:『怀中奏何不尽出』及王怀信等上平蛮功,枢密院议行赏久不决,上曰:『钦若等异常不和,事无大小,动辄争竞。』于是三人者俱罢。兵部尚书寇准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王旦荐之也。
《讲义》曰:使丁谓止于转运,王钦若、夏竦止于判官,则未必不以君子目之。不幸官至政府,德薄而位尊,反使小人之名遗臭于万世,惜哉!
秋七月,以王嗣宗、曹利用并为检校太保,充枢密副使。戊申,王旦至自兖州,言李士衡、张士逊等莅事干集,望赐诏褒谕。徐怀式等无治声,望令转运、提点刑狱司察之。诏可。或渭旦曰:『公为元宰,将命出使,而所举官吏仅得褒诏,无乃太轻乎』旦曰:『既称荐之,又请亟用,则上恩皆出于己矣,此人臣之大嫌也。』大内押班同怀政实与旦同行,或请见,必俟从者毕集,整衣冠见之,未尝私焉。议者以为得体。
八月,秘书监、分司西京杨亿以疾愈求入朝。上谓王旦曰:『亿性峭直,无所附会,文学固无及者,然或言其好窃议朝政。何也』旦曰:『此盖与亿不足,诬谤之耳。亿谐谑过当,则恐有之;讪讟之事,保其必无也。』戊辰,命亿知汝州,既而监察御史姜遵奏请罢之。上曰:『亿前告归,本无终焉侍养之请。今以疾愈求入朝,故特与郡。』乃诏中书召遵谕之。
九月,上御景福殿。试亳州、南京路服勤辞学、经明行修举人,得进士张观等二十一人,诸科一十一人,赐及第。
冬十月。先是,登州言高丽遣使入贡。上谓宰相曰:『此事如何』王旦曰:『高丽久来进奉,因契丹阻绝。今须许其赴阙,契丹必不敢言。四夷入贡以尊中国,盖常事尔。彼自有隙,朝廷奚所爱憎』上曰:『卿言深得大体。』即遣使馆接焉。甲子,玉清昭应宫成,宫宇总二千六百一十区,七年宫成。
十一月,知秦州张佶言[3]:『蕃部俶扰,已出兵格斗。望量益士卒。』王旦曰:『今四方宁谧,契丹守盟甚坚,西戎入贡不绝,藩翰之臣,宜务镇静。』上曰:『边臣利于用兵,殊不知无战为上。』因言:『昔尝谓邢昺云:「朕中夕静思,四方至大,张官置吏,委之千万里外,岂能尽知善恶有败事则为患非小。自古帝王宵衣旰食,正在此尔。万务儿微,更赖卿等尽心也。」』
十二月己未,作元符观。
乙卯大中祥符八年春正月王午朔,备銮驾诣玉清昭应宫,奏告尊上玉皇大天帝圣号。还,御崇德殿受贺,大赦天下。己丑,枢密院言:『准诏定承天节南郊奏荫子弟恩例。』命兵部侍郎、修国史赵安仁知礼部贡举,翰林学士李维、知制诰盛度、刘筠同知。是岁,始置誊录院,令封弥印官封所试卷付之,命京官校对,用两京奉使印讫,复送封印院,始送如举官考校。以楚王元佐为天策上将军、兴元牧。府牧自此始。丙子,诏礼部贡院进士六举、诸科九举虽不合格,并许奏名。
三月癸卯,上御崇政殿覆试,得进士蔡齐以下百九十七人,特奏名进士七十八人,诸科三百六十三人。故事,当赐第,必召其高第数人并见,又参择其材质可者。然后赐第一。时新喻人萧贯与齐并见,齐仪状秀伟,举止端重,上意已属之。寇准又言:『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齐遂居第一。上喜,特诏金吾给七驺,出两节传呼,因以为例。准性自矜,尤恶南人轻巧,既出,谓同列曰:『又与中原夺得一状元。』齐,胶水人也。上之亲试进士也,召崇文院检讨冯元讲《周易﹒泰卦》,元因推言君道至尊,臣道至卑,必以诚相感,乃能辅相财成。上说,特赐五品服。
夏四月,召宰相观书玉宸殿,阅御制《皇王》、《帝霸》,《五臣》等论。辛酉,赐宰相御制《良臣正臣忠臣奸臣权臣论》。以枢密使、同平章事寇准为武胜军节度、同平章事。先是,准恶三司使林特之奸邪,数与忿争,特方有宠,上不悦,谓王旦等曰:『准年高屡更事,朕意其必能改前非。今观所为,似更甚于畴昔。』旦等曰:『准好人怀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当避,而准乃以为己任,此其所短也。非至仁之主,孰能全容之』准之未为枢密使也,旦尝得疾,上命肩舆入禁中,因曰:『卿今疾亟,万一有不讳,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谁乎』再三问,不对。上曰:『张咏何如』不对。又问:『马亮何如』不对。上曰:『试以意言之。』旦强起曰:『以臣之愚,莫若寇准。』上怃然有间,曰:『准性刚褊。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及准为枢密使,中书有事关送枢密院,碍诏格,准即以闻。旦拜谢曰:『此实臣等过也。』既而枢密院有事送中书,亦碍诏格,旦令却送与枢密院。准大惭。旦每见上,必称准之才,而准数短之。上谓旦曰:『卿虽谈其美,彼专道卿恶。』旦谢曰:『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政事缺失必多。准对陛下无所隐,此臣所以重准也。』及准自知当罢,使人私于旦求为使相,旦大惊曰:『使相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准深恨之。及制出,准入见,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是』上具道旦所以荐准者,准始愧叹。出,语人曰:『王同年器识,非准所能测也。』以吏部尚书王钦若、户部尚书陈尧叟并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荣王元俨宫火,延烧内藏左藏库、乾元门、崇文院、秘阁。下诏罪己,令文武百官上封论事,无或隐蔽。五月朔,王随言:『准诏劾荣王元俨宫遗火事,当死者甚众。』王旦独请对,言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己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乃过为杀戮,恐失前诏意也。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耶』上欣然纳之,由是减死者几百辈。甲申,命寇准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事。诏自宫禁迨臣庶之家,一切服玩,皆不得以金为饰,严其例禁。自是遂绝。庚子,放宫人一百八十四人。
闰六月,王钦若上准诏编修后妃事迹七十卷,赐名《彤管懿范》。
秋七月,徙知并州薛映知扬州,马亮知升州,李迪知永兴军。上谓辅臣曰:『大藩长吏,尤难其人,要在洞达物情,遵守条诏,爱民抑暴而已。吏或廉而肆虐,或察而滋章。或急掊敛以为公,或旷职务以为恕。如此,则何由致治耶』上作《读十九代史》诗赐近臣和。宫苑使、昭州团练使郭崇仁为解州团练使。崇仁,守文子,章穆皇后弟也。时崇仁母梁氏亡,诏起复,乃有是命。崇仁虽外戚,朝廷未尝过推恩泽,自是凡十年不迁。
八月,陈州言知州张咏卒。咏临终奏疏言:『不当造宫观,竭天下之财,伤生民之命。此皆贼臣丁谓诳惑陛下。乞斩谓头置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咏头,置丁氏之门以谢谓。』上亦不为忤云。
吕夷简释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故古之人虽有雷霆之威,万钧之势,及闻直言切谏,则假颜色以接之,厚金帛以酬之,加爵赏以贵之。面折其短,廷指其过,加诚愈纳,不敢辄怒,盖将以开言路而来谏臣也。我太祖、太宗、真宗皆有尧舜之资,禹汤之智,文武之德,而自建隆以来,未尝怒一谏官,逐一御史,故直言聚于朝,忠言属于耳。宗社有万世之安,无一日之危,由此道也。
庚寅,知汝州、秘书监杨亿言:『部内秋稼甚盛,粟一本至四十穗,麻一本至九百角。』上览其章,谓辅臣曰:『亿之词笔冠映当世,后学皆慕之。』王旦曰:『如刘筠、宋绶、晏殊辈相继属文。有贞元、元和风格者,自亿始也。』
九月,注辇国王遣使来贡。先是,有舶商抵其国。告以天子东封西祀。其王曰:『十年来海无风涛。古老传云:如此则中国有圣人。』故遣使入朝。
冬十月,以慎从吉为给事中、权知开封府。上召戒从吉曰:『京府浩攘,凡事大速则误,缓则滞,惟须酌中耳。有请属,一切拒之。』
十一月,河南府言工部侍郎种放卒,上甚嗟悼。先是,有讥放循默者,上闻之,谓辅臣曰:『放为朕言事甚众,但外廷不知耳。』因出所上时议十三篇,其目曰议道、议德、议用、议器,议文武、议制度、议教化、议赏罚、议官司、议军国、议狱讼、议征赋、议邪正。
十二月戊寅,皇子加冠礼。辛卯,以皇子庆国公受益为寿春郡王。己亥,以御制《陈书》诗并注赐辅臣,因曰:『隋炀帝初平陈,斩五佞人以谢三吴,当时天下称贤。及其无道,乃过后主,深可叹也。』王旦等曰:『陛下博观载籍,非惟多闻广记,皆取其规鉴,谈经典必稽其道,语史籍必究其事,论为君必究其治乱,言为民必志其邪正。加以秉笔立言,皆化人垂世之作。今之文章典雅,缙绅稽古,皆圣训所及也。』
丙辰大中祥符九年正月,以马军副都指挥使张旻兼枢密副使。先是,旻被旨选兵,下令太峻,兵惧,谋欲为变。上召二府议之,王旦曰:『若罪旻,则自今帅臣何以御众急捕谋者,则震惊都邑。陛下数欲任旻以枢密,臣未敢奉诏。今若擢用,使解兵柄,反侧者当自安矣。』上谓左右曰:『王旦善处大事,真宰相也!』以张士逊、崔遵度并充寿春郡王友。士逊平雅如谨,澹于荣利;遵度同修起居注逾十年,立殿墀下,常退匿楹间,虑上见之,缙绅推长者。初,宰相将用士逊等翊善、记室,上曰:『翊善、记室,府属也,王皆受拜。』故以王友之,令王每见答拜,示宾礼之意。士逊尝竭王旦,称王学书有法,旦曰:『公为王友,职止是邪』士逊愧谢。
《讲义》曰:《文王世子》一篇,所以教为世子之道也。其言曰:『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即世子与学士同其学,读《诗》读《礼》同其书,乐正司成同其师。齿于学,则又所以同其礼。夫为君之子而下与士齿,无非所以养成德性,陶育气质,以为异日天下国家之宗主。是故学问聚辨之功,非轿逸易纵者所能为,而富贵崇尚之地,非学问已成者未易居,此古先帝王皆讲学成德于未为君之日也。后世徒知国本之当尊,而不知储德之当养。世子得以臣其宫之僚属,而辅翼东宫之官始与僚属无异,此真宗不置翊善、记室,而以二人为王友。盖官属则有君臣之义;王友则有师友之义,君臣之分既立,则学问之功难施。师友之义既明,则骄贵之习自革,此作圣工夫,必以诚敬为入门也。
二月,王旦上《两朝国史》一百二十卷。甲午,诏筑堂于元符观南,为皇子就学之所,赐名曰资善。上作记刻石于堂中。癸卯,召近臣宴翔鸾阁,观太宗御书及御制《圣文神笔颂》、《玉宸殿记》等。癸丑,诏官吏犯赃被劾,有故延岁月以俟赦宥者,自今法寺勿以赦原。宗正卿赵安仁请以知制诰刘筠、夏竦并为宗正寺修玉牒官,从之。名新谱曰『仙源积庆图』。
夏四月,司天监言周伯星再见。建皇亲礼会院于新昌坊[4],赐名嘉庆。殿中侍御史张廓言:『群官有丁父母忧者,多免持服,非古道也,伏望自今并依礼令解官行服。』诏从之。诏奖寿春郡王友张士逊等,以王读《孝经》彻章故也。王初为诗,即自成章,有『人心怀礼义』之句。上喜,以语辅臣。
秋七月,飞蝗过京城。先是,上出死蝗以示大臣。翌日,执政有袖死蝗以进者,请示于朝,率百官贺。王旦曰:『蝗出为灾,灾弭幸也,又何贺焉』固称弗可。于是二府方奏事,飞蝗蔽天。上顾谓旦曰:『使百官方贺而蝗若此,岂不为天下笑耶』
吕中曰:灾异非所以爱君也,而董仲舒以为天心之仁爱。盖君之所以自爱,实灾异警之力也。当群臣争献符瑞之时,而徐兖之水、江淮之旱、内城之火、京师之蝗间见层出,非人臣不知爱君而天爱君乎
乙卯,分命内臣与转运使、诸州通判、职官按规视蝗伤苗稼以闻,仍悉除其租。
八月,令江淮发运司岁留上供米五十万,以备饥年赈济。枢密使、同平章事陈尧叟罢为右仆射。尧叟强力明辩,多任智数,久典机密,军马之籍,悉能周记云。癸未,以京师愆雨,遣使分祷宫观寺院。
九月,兵部尚书、参知政事丁谓罢为平江节度使。丙午,以陈彭年、王曾、张知白并参知政事,任中正为枢密副使。曾、知白、彭年与王旦同在中书,尝乘间谓旦曰:『曾等被擢至此,公力也。愿有所裨补。』旦曰:『愿闻之。』曾曰:『每见奏事,其间亦有不经上览,公但批旨行下,恐人言之以为不可。』旦逊谢而已。一日奏对,旦退,曾等俱留。上愕曰:『何事不与王旦同白』曾等乃以前说闻于上。上曰:『王旦事朕多历年所,朕察之无毫发私。自东封后,朕谕小事一面专行。卿等当谨奉之。』退而谢于旦曰:『上之委遇,非曾等所知也。』旦曰:『向蒙谕及,不可自言先得上旨。今后更赖诸公相益。』丁未,曹玮言:宗哥、唃厮啰蕃部等率三万余入寇,至伏羌寨三都谷,即领兵击败之。先是,翰林学士李迪召对龙图阁,命草诏书,徐谓迪曰:『曹玮在秦州屡请益兵,未及遣,遽辞州事。边将谁可代玮者』对曰:『纬知唃厮啰欲入寇,颇窥关中,故请益兵为备,非怯也。且玮有谋,诸将皆非其比。陛下重发兵,岂非将上玉皇圣号恶兵出宜秋门邪今关右兵多,可会其羡益发赴玮。』因问:『关右几何』对曰:『臣向在陕西,以方寸小册书兵粮数备调发,今犹置佩囊中。』上令自探取,目内侍取纸笔,具疏某处当留兵若干,余悉赴寨下。上顾曰:『真所谓颇、牧在禁中。』未几,唃厮啰果犯边。秦州方出兵,复召问曰:『玮战克乎』对曰:『必克。』及玮捷书至,上谓迪曰:『卿何料之审也』迪曰:『唃厮啰大举入寇,使谍者声言以某日下秦州会食,以激怒玮。玮勒兵不动,坐待其至,是则以逸待劳。臣用此知其决胜也。』
《大事记》曰:唃厮啰、李继迁均之为西蕃首领也,惟朝廷与继迁以国姓则继迁骄,与厮啰以官则厮啰叛。盖无驾驭之道而徒施羁縻之术,所以长其轿而速其叛也。若曹玮者,可谓良将矣。能知厮啰之必叛,策德明之可图,料元昊之必反,此其智,岂徒决兵家之胜负而已哉
庚戊,以不雨,罢重阳宴。令诸路转运使督民焚捕蝗蝻,无使滋育。是岁六月,京畿、京东西、河北路蝗蝻继生,食民田殆尽。延至江淮,南趋河东,及霜寒始尽。飞蝗之过京城也,上方御膳,左右以告。上起临轩仰视,则蝗势连云障日,乃命撤膳。自是圣体遂不康。
冬十月,上谓王旦等曰:『茶盐之利,要使国用赡足,民心和悦。卿等宜熟思之。』诏差翰林学士李迪、权御史中丞凌策、知杂御史吕夷简与三司同共定夺,务要茶园、盐亭户不至辛苦,客旅便于兴贩。
十一月,河西节度使、知许州石普上言九月下旬日食,又言:『唃厮啰欲阴报曹玮,请以臣尝所献阵图付玮,可使玮必胜。』先是,上方崇符瑞,而普请罢天下醮设,岁可省缗钱七十余万,以赡国用,遂忤上意。于是上益怪普言逾分。王钦若因言普欲以边事动朝廷,上怒,命吕夷简置院推鞫,狱具,集官参验。九月下旬,日不食。诏除名配贺州。普倜傥有胆略,两平蜀盗,大小数十百战,众伏其勇也。以知秦州曹玮为秦州都部署,以李及知秦州。时玮数上章求解州事,问王旦:『谁当代玮者』旦荐及可任。众议皆谓及非守边才。及至秦州,州之将吏心亦轻之。会有屯驻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中,及方坐观书,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不日,声誉达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旦笑曰:『禁军戍边,白昼为盗,固当斩也,乌足为异政乎旦之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而已。』
丁巳天禧元年春正月辛亥,奉天书合祭天地。以太祖、太宗并配。群臣上尊号册宝于大安殿。知建昌军王耿上书言时政要务凡七事。一曰省灾异,二曰广言路,三曰明享祀,四曰正服用,五曰察党与,六曰谨修养,七曰严边备。上览而嘉之。
二月,诏别置谏官、御史各六员,增其月俸,不兼他职。每月须一员奏事,或有急务,听非时入对。辛巳,发常平仓粟,置场十四出粜,以济贫民。京市物贵故也。召直龙图阁冯元讲《易》于宣和门之北阁,待制查道、李虚己、李行简预焉。自是听政之暇,率以为常,因数访大臣能否,而行简无所怨昵,必尽称道其长,人推其长者。上谓宰臣曰:『朕以去岁蝗旱,秋稼不稔,夙夜惊惧,未尝暂忘。今已中春,时雨未降,齐心请祷,诚感莫达,实虑政令有爽天意,因思茶盐条禁伤于峻刻,宜有以革之。茶法行之已久,傥或难于遽改,但削其尤不便民而伤于厚敛者可也。』尝有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简尺。上怒,欲尽付御史按罪,王旦具请以归。翌日白上:『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究治。』因自取旧所占问者进曰:『臣幼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下狱。』上曰:『此事已发,何可免』旦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他人』上意解。旦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大臣有欲因是以挤已所不快者,力请究治。上令就旦取书,旦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参知政事陈彭年卒。上闻之,即幸其第,涕泗良久。彭年性敏给强记,尤好仪制沿革、刑名之学。素奸谄,时号『九尾野狐』。始仕未达,求为大理寺详断官。张齐贤时实当国,一见辄不可,曰:『此人在朝,必乱国政。』或疑齐贤过甚,后乃服其知人。
三月,江南提点刑狱范应辰上言:『伏睹辛亥制书,常赦不原者咸除之。奸凶之辈密料赦期,发其夙憾,恣彼忿心,或举家而陨命,或罄室而虏财,或持刃杀人,或纵火焚舍,逢此霈恩,亦除其罪,悉又配为辛伍,皆给衣粮,又何异赏人为盗者耶』
夏四月,出圣祖神化金宝牌,分给京城寺观及天下名山。查道表求外任,甲申,命知虢州。时虢州蝗灾,道不候报,出官廪粟,设糜粥振救饥者,发州麦四千斛给种,民赖以济,所全活万余人。乙酉,著作郎刘煜为右正言。上曰:『谏官、御史之任,实难其人。当须识朝廷大体、达政刑要道。言必诣理,乃为称职耳。』
吕源增释曰:天禧之前,群官百执事皆得言事,不专主于台谏之臣也。真宗既因浮议创建言官,于是首擢刘煜,次用鲁宗道,奏疏并令亲书,许通进司进入。时煜与宗道多以琐细之事塞責,真皇尝有不悦之辞,自是而后,朋党兴矣。
五月,以殿中丞刘平为监察御史,用新诏也。太保、平章事王旦素羸多疾,连拜章求解。戊甲,制为太傅兼侍中。
六月,右正言鲁宗道言:『今举天下亲民之官,为陛下孜孜于民政者,十不一二焉。欲民之安,其可得乎宜妙选英哲以委之,庶激浊扬清,渐得良牧贤宰,则斯民之大幸。』上曰:『谨择牧宰,朝政之急务也。』甲申,以武昌节度副使边肃知光州,用辛亥赦书也。向敏中尝谓王旦曰:『边同年责已久,牵复可乎』旦曰:『为近臣坐赃,岂得更升进耶』敏中语数及之,旦曰:『若欲用之,须旦死可也。』
秋七月,王旦以病坚求罢相,上悯然曰:『朕觉体中不佳,方欲在大事托卿,而卿疾如此。奈何』因命皇子出拜。旦言:『皇子盛德,必任陛下事。』遂荐可为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践两府者,独凌策、李及。丁巳,以旦为太尉,仍领玉清昭应宫使。
八月,以枢密使、同平章事王钦若为左仆射、平章事。先是,上欲相钦若,王旦曰:『祖宗朝未尝使南方人当国,虽古称立贤无方,然必贤士乃可。』上遂止。钦若尝语人曰:『为王子明故,使我作相晚却十年。』
《讲义》曰:康节在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曰:『朝廷将用南人为相,天下自此多事矣。』南人当国,自钦若始,不待王荆公而后見也。然国初三阳方长,则南不足以胜北。熙宁一阴潜萌,则北不足以胜南。此风气推移,人才消长之候也。
壬申,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向敏中加右仆射、门下侍郎。
九月,给事中、参知政事王曾罢为礼部侍郎。初,曾以会灵观使让钦若,上意不怿。及钦若为相,因欲排异己者,数谮之,遂罢曾政事。王旦语其家人曰:『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勋业甚大。昨让会灵观使颇拂上旨,而进对详雅,词直气和,了无所慑。且王君始被进用,已能若是,我自循任政事几二十年,每进对,上意稍忤,即蹙躇不能自容。以是知其伟度矣。』李迪为给事中、参知政事。迪尝独对内东门,时仍岁旱蝗,上忧不给。迪曰:『神宗初置内藏库,欲办兵复西北故土及以支凶荒。』上曰:『当出金帛数百万借三司。』迪曰:『天子于财无内外,何必曰借』上悦。迪又言:『陛下东封时,敕所过无伐木除道,即驿舍或州治为行宫,才令加涂塈而已。及幸汾、亳,土木之役过往时百倍。今旱蝗之灾,殆天意所以儆陛下也。』上曰:『卿之言然,一二臣误朕为此。』己酉,王旦卒。遗表言:『忝为宰相,据上公之列,不可以将尽之言为宗亲求官。』旦性冲澹寡欲,奉身至薄,所居甚陋。上欲为治之,旦以先人旧庐,恳辞而止,中外莫不钦其德风。为国宗臣,咸平初,旦闻李沆之言,固未深信,及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叹曰:『李文靖真圣人!』样符以来,每有大礼,辄奉天书以行,常悒悒不乐。既寝疾,遗令削发披缁以敛,盖悔其前之为也。议者谓旦逢时得君,言听谏从,安于势位而不能以正自终,或比之冯道云。
吕中曰:尝究观国朝自天禧以前,一夔一契之谣未兴也,大范小范之名未出也,四贤一不肖之诗未作也,君子小人之党未分也,而张咏、孔道辅、马知节之徒,自足以养成天下之气节。胡海陵之学未兴也,穆尹之古文未出也,三苏父子之文章未盛也,二程兄弟之学业未著也,而杨亿、王元之之文,自足以润色国家之制度。盖自李文靖、王文正当国,抑浮华而尚质实,奖恬退而黜奔竞,是以同列有向敏中之清谨,政府有王曾之重厚,台谏鲁宗道之质直,相与养成浑厚朴实之风,以为天圣、景祐不尽之用。虽缙绅之议论,台谏之风采,道学之术,科举之文,非若庆历以来炳炳可观,而纪纲法度皆整然不紊,兵不轿,财不匱,官不冗,士不浮,虽庆历之盛,亦有所不及也。
以圣制《思政论》、《正说》赐近臣。
十二月丙子,以寒甚,放朝。知制诰盛度等言:『奉诏蠲放逋欠凡九百四十三万,所释万五千五百人。』庚辰,遣使减价鬻炭十万秤。
戊午天禧二年春正月庚子,芝草生真游殿及皇后所居崇徽殿。诏诸路灵伤州军并设粥,贱粜官粟以惠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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